陪伴九旬老父亲（3）

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了，无论天气多么炎热，我还是坚持每天早晨和傍晚陪老父亲外出散步聊天，或在小区、公园的健身器材区域锻炼身体，拄着拐杖的老父亲走路时双腿已越来越不利索了，所以要让他多活动活动。

看着他沉重缓慢、衰弱多病的背影，谁能想到，他青春时代在合肥一中读书时，还是全班唯一拥有国家标准三级运动员证书的健壮小伙，百米速度竟然飙出了11秒3，在校运会上还获得过百米赛跑第三名的佳绩。

1949年新中国刚成立时，父亲还是一个15岁的少年。在解放前，我的祖父因多年吸食大烟已致家境一贫如洗，我父亲断断续续只读过两年私塾，后来又辍学在家几年了，帮着家里干些农活，本来以为这辈子也就只能当农民在土里刨食了，再过几年把媳妇娶进家门就谢天谢地了。

说起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婚事，竟然还是“娃娃亲”，在我老家叫“箩窝（摇篮）亲”，也就是说，是在年幼时由双方父母和亲戚商定的，因我妈妈的娘家有两个姑姑之前嫁到我的老家，然后就由这些长辈撺掇而成了这门“娃娃亲”。

直到1951年夏天，父亲那时已是17岁小伙了，那天他正在农田里割稻呢，突然听村里人说，同村一位小伙子，也是我父亲当年上私塾时的同学，竟然考上了肥东师范学校，一举跳出了农门，三年后就可以当老师拿工资吃国家饭了，这让我父亲好生羡慕，心想原先自己学习也不比他差啊，自己再发奋努力也是有希望跳出农门的啊！那位“中举”的小伙子和我父亲关系要好，他也鼓励我父亲重返校园争取考中将来能吃国家饭。

父亲就跟我奶奶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奶奶也一直认为他是个读书的料子，也就同意了。尽管那时候家里已很缺劳动力了，一大家七八口人要养活，几十亩地只有两三个劳动力，何况我的祖父身体每况愈下，连半个劳力都算不上。那时候，村里的老祠堂已改建成小学，父亲就插班进小学五年级上学，而村里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多在忙着谈婚论嫁了。

转眼到了1953年春夏，村里消息灵通人士打听到合肥一中正在招生，我父亲的一个叔伯兄弟当时是村长，他儿子和我父亲年龄相仿，也正准备考初中，于是他和几个家长专程跑到合肥一中把招生情况搞清楚了，又把几家孩子到时候赶考临时住在合肥亲戚家也联系好了。等到考试的前一天，村长便带领村里七八个孩子到合肥一中去赶考了，其中就有我父亲，那时候他已是19岁小伙子了。

那时候农村到城里还没有公交车，就连像样的公路都没有，村长带领这群孩子只能步行到合肥东门，要走七八十里路程，天还没亮就背起行囊出发，一路小跑，中午简单吃几口干粮继续狂奔，要跑到傍晚才到合肥亲戚家住下。

父亲至今仍记得当时考语文的作文题，是写一篇《我最敬爱的人》，也不知是考前有哪位高人指点过的，还是他自己从旧中国走进新中国的肺腑之言，他说他最敬爱的人是毛主席，说中国人民在旧中国深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过着艰难贫苦的生活，是毛主席、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让我们广大人民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所以我最敬爱的人是毛主席。父亲说，那次考合肥一中还考了物理、自然等知识，比如有题目还问到“什么是光的折射？”、“什么是季风？”等等。

等合肥一中招生张榜公布时，合肥的亲戚们都没想到，村里去赶考的七八个孩子，只有我父亲一人考中了。后来我才知道，合肥一中一直是安徽全省最好的中学。父亲至今还记得，考上合肥一中后，学费都是我奶奶高兴之余东挪西借的。父亲从小在农村干活，身体素质很好，所以在进入合肥一中后，首先在体育方面就展现了较强的优势，他在短跑、长跑、跳远、引体向上、倒立等体育项目上都取得不俗的成绩，一年后就获得了国家标准三级运动员证书。父亲说，那时候，同学们大多热爱运动，学校也非常重视各项体育运动，学生中极少有戴眼镜的，一个班50来人也就是一两个戴眼镜的，哪像现在，一到学校去看，满眼都是明晃晃的“小眼镜”，一个班也就是一两个不戴眼镜的。如今的应试教育，太忽视孩子们的体育运动和体能素质了。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我父亲和我母亲两情相悦也快结婚了，我母亲身材小巧也心灵手巧，她在娘家就自己纳鞋底糊帮衬给我父亲做布鞋，让亲戚送给我父亲穿。有一次，我父亲放暑假回来就穿着我妈做的布鞋去我妈娘家探亲，正巧赶上我妈的几个唐兄弟和学校老师要打篮球，他们早就听说我父亲会打篮球，就拉着我父亲去学校打篮球了，我父亲也没想到，根本就没带运动鞋来。我妈本来不想让他去的，就担心布鞋搞坏了。我父亲推辞不过，只好穿着布鞋上场了，因为运动太激烈，快结束时，这才发现脚下的布鞋早已开口炸裂了。我妈看到后，又好笑又好气，只好连追带赶又重新给他做了一双布鞋，给他开学时带到学校去穿。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时，可叹我的老母亲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母亲在世时我没能好好陪伴和照顾，成了我终生的遗憾！那天，父亲在翻看我家的一本相册时，忽然看到一张我多年前回老家时给老母亲拍的一张照片，父亲叫我过来看照片，说这张照片拍的好，我们不禁流泪。那时候我儿子还很小，老母亲一生慈祥善良，儿女心重，还特别喜欢这个小孙子。老父亲对老母亲的照片喃喃道：你放心，二儿子一家对我很好，我现在享清福了，小孙子也非常优秀，考上了名牌大学，从小到大每年都是三好学生……

现在，老父亲和我一起生活也有半年了。父亲常说，人老生病，树老生虫，时光如流水，岁月不饶人。因老父亲患主动脉粥样硬化比较严重，且患有多年的老慢支等，几次带他到医院检查，检查报告总是说明尿潜血、心电图异常、心影增大、两肺纹理增粗紊乱、肺气肿、肺部感染、胸腰椎楔形变等，尽量给他治疗吧，而不少症状已难以治疗，真是无可奈何。

每次陪老父亲外出散步，总是担心他不小心会摔倒，甚至在家里，也会时常担心他会滑倒或绊倒，因此每次在家我都带他一起洗澡，帮他擦洗全身，再扶他穿好衣服，特别是整个夏天，每天如此。我爱人也非常理解我，也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公公，给他买了好几套新衣服和鞋子了，又买了多功能拐杖，每顿饭都尽量给他做多种好吃的，闲时就给他用电脑播放《水浒传》、《西游记》、《岳飞传》等经典电视剧看，还特意给他买了一个评书播放器让他听各种评书。在陪伴相守的日子里，我们也明显感觉到，九旬老父亲正日渐衰老，是多么需要陪伴和照顾了。

文/徽京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