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48码的鞋一天能走130里,大家都说我是“飞毛腿”
发布时间:2025-04-18 17:00 浏览量:1
我一米八身高,却穿48码鞋子,没有头重脚轻的感觉,倒有脚踩两只船的笑谈。
许多人惊异我这双大脚是如何形成的,我说有先天遗传,也有后天因素。父母双方都是长人家族,个个人高马大,包括女人。旧社会男女不平等,首先表现在脚上,男人可以放任自由,女子则必须裹小脚,穷人也不例外。我奶奶三寸金莲,天天吃糠咽菜,推碾推磨时,身后一步一坑儿。我母亲是“解放脚”。她生于民国初年,那时裹脚的陋习还未改,从小被五尺布条包粽子一样缠得死死的。等到五四运动反封建之风吹到偏僻乡下时,为时已晚,裹脚条松开了,但脚骨趾骨早已扭曲变形,发育不大了。
父亲早早抗日牺牲,学走路我是扯着母亲的衣襟下地,见母亲在乡道和田垄上两脚格拧格拧地走,留下一行痛苦的脚印。回到家里,母亲的脚趾血肉模糊,后来伤处生了老茧,隔两三个月就要用小刀修理一下。我看得心疼,想着快快长成一双大脚替母亲干活儿。光脚丫子串垄沟,踩坷垃,踢砖头,搓蒺藜。夏天里趟热土,脚趾烫出燎泡;冬天里走冰雪,脚跟冻出裂口。慢慢地脚底生出一层铁皮。母亲常常数落:“小手像个粪叉子,脚丫像个铁筢子。”
考上初中,离家25里,因为有校风校纪,不允许光脚丫子了。刚穿鞋,很不自在,好像戴上脚镣迈不开步,甚至有被裹脚的感觉。等慢慢习惯以后,又冒出新问题,从穷人家吃糠咽菜到学校集体伙食,营养骤然增加,脚丫子疯长起来,好像奶奶、母亲被束缚的能量借它一下子释放出来了。趾甲不断地突破阻碍,一双新鞋,半月二十天就“空前绝后”起来。那时没钱买鞋,给我做鞋成为母亲主要的营生了。
做鞋的工序是这样的。第一步是打褙子,熬一小锅糨糊,刷在地桌炕桌上,接着贴一层布,再刷一层糨糊,再贴一层布,三四层后在太阳下晒干,揭下来就是鞋褙子备用。富裕人家用好白布做“千层底”。一般人家用旧衣碎布,耐磨性差。第二步是铰底子,把事先准备好的鞋底样子放在干褙子上照下来。剪若干个,一片片摞成一两厘米厚,简单地缝在一起。第三步是纳底,工具有针锥、钢针、顶针和线绳,线绳有线麻搓的,也有棉线合股的。操作时先用针锥扎眼。然后穿针引线,鞋底厚孔针吃力。
借用顶针推动。顶针像宽戒指,铜质的,上边布满密密麻麻的坑点。针脚越密鞋底越结实,硬如木板。还有的细心女人,针脚纳成花纹、图案。最后一道工序是绱底子,把已成的鞋帮、鞋底缝合在一起,也要动用针锥、顶针之类。鞋帮有尖口的、圆口的、方口的,还有牛鼻子、两道眉等多种式样。鞋面,讲究的人用直贡呢、礼服呢,一般人用家织布。
这些道工序最要紧的是纳鞋底,它是农村妇女的基本功,一年四季的手头活儿,集中突击在伏天。麦收过后,小苗挂锄,夜短昼长。吃罢午饭,男人们呼呼地歇晌去了,女人们三五成群,凑到门洞里、树荫下,哧哧地纳起鞋底来。这也是个比赛手艺的场合,谁个活儿糙,谁个精细,互相观摩,取长补短,也给初学针线的小闺女提供了一个学习的机会。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地说,嘻嘻哈哈地笑,张家长李家短,兴致上来还会唱两句隆尧秧歌。
我是穿着母亲做的鞋长大成人的。尧山初中离家25里,一周回家一次;邢台高中离家90里,一月回家一次,都是步行来回,脚下生风。别人家孩子鞋样一个用两年,我的鞋样两个月换一次。
大学毕业后工作一天走130里,有人说我是“飞毛腿”,坐下来看脚心是否有一撮毛。毛是没有,倒是汗腺发达,鞋壳篓里总是水汪汪的。
穿着母亲做的鞋,我走了50多年,走了多少万里,始终走在母亲的视线之内,走在母爱的范围里。穿着它踏实、接地气,穿着它心正脚不歪。回首走过来的人生之路,母亲做的鞋是我一生平安的护身符。
■文/摘编自《尧山壁文存》(尧山壁 著 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
■编辑/王慧丽
■校对/侯明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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