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之痕——续（二）

电钻声突然停了，装修队长探进头时，正看见张妍手里的贝壳扣划过长绒地毯。"陈太太，飘窗拆不了。" 他额角沾着白灰，"您婆婆说要留着放祖传的座钟。" 陈宇把鞋盒踢到沙发底，鞋盒盖弹开，露出张妍大学时画的婚纱设计图 —— 裙摆上全是贝壳刺绣。

婆婆从厨房端出银耳羹，瓷勺碰着碗沿的声响让张妍想起昨夜。当时她正用指甲抠着婚纱设计图上的胶水印，陈宇突然按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虎口的茧子 —— 那是缝补他衬衫时磨出来的。"这钟是小宇曾祖父留下的。" 婆婆把碗推到张妍面前，银耳里漂着几朵蔫掉的桂花，"他周岁时抓周，就攥着钟摆不松手。"

陈宇突然把设计图塞进鞋盒，卡纸边角刮到张妍手腕。"装修按我们的来。" 他声音发哑，喉结在灯光下上下滚动，"下周我去买新门锁。" 婆婆舀银耳的动作顿住，银勺沉进碗底，溅出的汤汁在桌布上洇出深色圆点，像张妍婚纱设计图上被胶水晕开的贝壳。

阳台门被风吹得哐当响，张妍去关窗时，看见楼下装修队正在卸落地窗的玻璃。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宇六岁那年爬树摔断胳膊，就是这钟陪着他输液。" 毛线针在她指间翻飞，织了一半的灰色毛衣摊在膝头，针脚密得看不见缝隙，"你那婚纱设计图，用的是腈纶线吧？"

陈宇突然把鞋盒摔在茶几上，婚纱设计图飘到张妍脚边。"够了！" 他抓起车钥匙，金属链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我现在就去建材市场。" 张妍弯腰去捡图纸，指尖触到纸上凸起的胶水痕 —— 那是她熬夜粘贝壳贴画时留下的，如今胶水已经发黄，像婆婆熬银耳时放的老冰糖。

玄关传来钥匙碰撞声，婆婆突然把毛衣针拍在茶几上。"你走啊。" 她盯着陈宇的背影，银镯滑到小臂，"看看是落地窗重要，还是你曾祖父的钟重要。" 张妍捏着图纸站起来，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突然想起三天前陈宇给她看的装修预算表 —— 落地窗那栏被画了红圈，旁边写着 "张妍的向日葵花架"。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张妍走到阳台时，正看见陈宇的车尾灯拐过街角。婆婆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扔在沙发上，毛线团滚到张妍脚边，露出里面裹着的半枚贝壳扣。"这毛衣该织多大码？" 老人的声音突然发颤，银勺磕在空碗沿上，"小宇小时候总嫌我织的领口太紧。"

张妍蹲身捡起毛线团，贝壳扣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远处传来建材市场的货车鸣笛，正对着他们说好要装向日葵花架的位置。她突然看见毛衣针上缠着根灰线，线尾系着枚褪色的珍珠耳钉 —— 和昨夜她攥在掌心的那对，是当年陈宇送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