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高考者一一没有参加高考，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许多人常说“选择大于努力”，但我更愿意进一步说：“命运大于选择”。人生中的机会往往转瞬即逝，而它却可能决定一个人一生的方向。如今我已年老，回首往事，生活再难掀起大的波澜，似乎可以盖棺论定了。若问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参加高考！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参加高考，准确地说，是我和家人没有给机会以应有的重视。我们不懂什么是机会，也不明白它对人生的深远意义。

我还曾一度不明白，人生有时很奇怪，如果不那么努力，或者某方面能力尚有欠缺，反而是件好事，说不定机会就悄然来临了。黑格尔说过一句名言：“密涅瓦的猫头鹰只有在黄昏时才起飞。”如今我这个老“猫头鹰”也到了“近黄昏”的年纪，才真正明白，机会的核心意义在于两点：其一，一次机会可能彻底改变人生的轨迹；其二，机会往往稍纵即逝，永不再来。

1979年9月1日，在父母平静、邻居羡慕的目光中，我离开了被农田与山林包围的小村庄，进入了一所中专学校。几个月后我才渐渐明白，这所学校叫中等师范学校，简称“中师”，我也成了一名中师生。那时我才十六七岁，懵懂无知，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农村的生活很无奈。

中考前夕，父亲常对我说一句话：“你今后是穿皮鞋还是穿草鞋，就看这一次了。”我在初三时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从未掉出前三名之外。当时我们这里的情况是，成绩最好的上中专，其次上重点高中，再其次上普通高中，剩下的就只能复读或回家务农打工。大多数成绩优异的孩子都选择了中专，因为“铁饭碗”的观念根深蒂固地盘踞在人们脑中。

我没有丝毫犹豫地进了中师。其实我当时并不了解师范到底意味着什么，父母和老师也没告诉我，我自己也没有去主动打听。我只是知道，上了中师就可以穿上“皮鞋”，从此离开泥巴田。的确，我如愿穿上了“皮鞋”，但它并不合脚。尽管如此，这双“皮鞋”我也无法轻易脱下，因为我缺少那份决然放弃的勇气。所谓半途而废，对我而言，就是放弃了“高”（高中和高考），而只选择了“中”（中等和中师）。

每到高考季，我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因为那场考试竟与我无缘。我本是一个学习上争强好胜、敢于拼命的人，可如今却是有力无处使，令人唏嘘。看着千帆竞发，我却只能永远站在岸边，一年又一年地遥望着百舸争流。

其实进了中师的第二年，我就明白了“中师”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一眼看清了我人生的全部“走廊”。于是，我开始变得消极悲观。有一天，我读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首诗深深打动了我，原本擅长理科的我，从此爱上了文学，并一路从教人文学科直到退休，后来又在头条上继续写作。

我还想解释一下前面提到的“不努力反而有机会”的感悟，这是我亲身经历后的体会。我的二弟不如我努力，中考差了几分，没能上中专，只好去了重点高中，结果他在1983年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后来人生开挂，升官发财，成就远超于我。也许别人看来这没什么稀奇，但对我而言，有比较才有鉴别。我的一生无论在收获还是贡献上，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我常常想，如果当年他也像我一样努力，考上了中专，让家里高兴几天，结局恐怕也不会比我好多少。这不就是所谓的“不努力反而是好事，没机会反而是好机会”吗？我想说的是，成绩、努力这些主客观因素，在诡谲多变的人生面前，并不具备决定性的作用。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机遇，用西方的一句谚语来说就是：“众神之上是命运。”

美国现代著名诗人罗伯特·弗洛斯特有一首经典诗歌《未选择的路》，其中有几句写道：“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恐怕我难以再回返……”我的情绪与他的略有不同。他是“留下一条路”，而我则根本没有看见另一条路，以为自己即将走的那条路是唯一的、最好的一条路。

一年一度的高考季如期而至，我谨以这篇文章献给那些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学子们：不论你们的高考结果如何，请相信你们此生不会存在我这种“低级”的遗憾，因为你们曾经努力过、奋斗过，必将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