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将军 12 “红军鞋”就是“量天尺”
发布时间:2025-06-07 07:05 浏览量:2
我在工作团的具体职务是征罚没收科的科员,具体任务就是 严格执行党的政策,没收土豪劣绅、买办的财产和罚没官僚商家的 资本,以解决红军的给养。
按总部规定,有10万元以上的大家伙归 我们先遣工作团征没科处理。在贵州,因为红军几进几出遵义,四 渡赤水,佯攻贵阳,我们在那里呆的时间较长,在搞征没、筹给养的 工作中,留下了许多难忘的故事。
1. 知音——贵州“干人”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这句话说的是贵州 气候恶劣,行路难,地方穷。的确,红军在贵州,遇到的是连日阴雨 蒙蒙,乌云密布,到达遵义的那天,恰好是个晴朗天,毛主席中央纵队进遵义是个晴天。老百姓传开了“真命天子来了,毛主席来了!” 人们说:“好日子要到了。”
贵州那里的地名大都有个场字,什么牛 场、马场、猴场、羊场、鸡场等。进入贵州,我们沿途见到的,15岁以 上的男人几乎都抽大烟。男人、妇女和青少年都坐在茅屋前,呆头 呆脑,眼睛无光。这都是吸鸦片造成的。
贵州穷,穷得十七八岁的 大姑娘光膑腕的,连块遮羞布也没有,就在田间劳动。特别是苗族 住的地方,更是赤贫如洗。
贵州的穷苦老百姓自称“干人”,意即什 么东西都被榨干了。在我们行军途中,遍地都是蜷缩在路边的“干 人”。他们一无所有,他们什么也不怕。
中国有句老话: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意即老百姓都怕兵。可贵州“干人”不同,只要你跟他 亲近点,跟他说话,问他贵姓、多大年纪,他都跟你答腔,并告诉你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我们说我们是劫富济贫,为穷人打天下 的红军。他们就跟我们亲热起来。我们问他们这里哪个是土豪,他 们都很爽快地告诉我们,说谁家有几个长工,多少田地,多少房子, 放了多少债,养了几个老婆,在外当什么官。这对我们执行罚没政 策大有好处。
如果问他们愿不愿意当红军,他们马上答应,愿。我 有次在桐梓转一圈,去时扩两个兵,回来扩两个兵,都是热爱红军 的“干人”。
2. 天花板上的秘密
贵州穷,但贪官污吏、土豪军阀都是富有的。在遵义,军阀王家 烈、侯志丹及其部下柏辉章都很富有。
有一栋别墅,大概是侯志丹 的吧,里面几间房子堆的都是些虎皮、豹子皮、獾子皮、黄鼠皮、羊 皮,还有做好了的皮袄。
到遵义正是腊月,又落雨又飘雪,我没收了 这些东西,为着保管它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又厚又暖和。
有一天, 我望着天花板,看天花板下垂的弧度,拿棍子捅了一下,哗啦啦的 一块一块像沥青一样黑黝黝的东西掉下来了,原来都是鸦片烟。我接连捅了几间房子的天花板,好多的鸦片烟,还有香烟如“白金 龙”、“炮台”以及各种各样的罐头听子烟。
第二天,我找两个人去卖 鸦片,开始卖两块大洋一两,卖到第三天,哪卖得完,就一块钱一 两,第四天、第五天就一块钱二两。
当时的贵州鸦片是可以当货币 流通的,卖了钱和卖不完的鸦片统统作军费,解决战士吃饭的问 题。那些香烟也作慰劳品,给战士作春节礼物了。皮袄给年老体弱 的和伤病员穿,只是那些皮子搬不动,就分给了老百姓。
在遵义,红军每个人还发了两块钱过春节。在那里生活过得还 不错,红军去了,百姓高兴,街上日夜照常做生意。
小吃担子敲竹梆 敲得嘭嘭响,喊着卖“炒米糖开水”。这种小吃就是糯米泡加点贵州 特产黑砂糖,用开水一冲。三更半夜,我们工作累了,给他一分钱, 喝上一杯炒米糖开水,还是很解决问题的。
3. 营盘山上橘子红
红军天天在行军打仗,吃的问题很大,原因是贵州穷,老百姓 收点包谷、稻谷,自己都不够吃,土豪存积的粮食,几万军队也吃不 了几天。
1935年1月,红军离开遵义,运用高度灵活的运动战, 一渡 赤水,到了川南的永宁府(叙永)。
这是春节前夕,敌机不断地轰 炸,我们先遣工作团的工作人员炸死了几个,炸伤了几个,两天 没吃东西啦,自己挨饿是小事,部队的战士也在挨饿。我安置了 伤员,马上去找粮食。
我们所到的村镇,有土豪的已经被先头部 队“打”了。群众因为不了解红军,怕在那里打仗,稍殷实点的 人家也跑了。剩下的群众像我们一样是在挨饿的人。
我走进几户 没有人的农户,翻开他们盛粮食的坛子看,坛子里,第一家放着 一些钱,钱上面还有一张纸条,条子上写着:老乡,对不起,我 们是工农红军,因为两天没有吃上饭,路过你这里,你又不在家,所以把你的粮食吃了一些。现在按市价给你留下钱,请查收,并 望你原谅。条子上还有一军团一个部队的代号。第二家也是一样, 不过部队的代号变了。
我走了几个村子,情况都是这样。肚子饿得咕咕叫。战士见了, 问:“罗科员,搞了点吃的吧?”就是这样,我们的部队仍然继续行军 作战。
我绕过永宁府,来到营盘山脚,山前的丘岗上,满岗一片黄橙 橙的橘子,靠路边是个高高的竹篱笆,蜿蜓伸去,围绕着橘园。先到 的战士,在篱边,都望望橘子,口里说着:“这橘子真好,一定是又甜 又香。”但都从篱边走过。高个子的人举手可碰着橘子,却没有人动 手摘。
我见了,可高兴了,橘子可解喝,可饱肚子,吃多了又不坏肚 子,穷人家是不会有这样的橘园的。我走到橘园篱笆门口见到一位 老大爷,还没有等我说话,便拿着橘子直向我手里塞。
“老大爷,这是你的橘园吗?”我从他破烂不堪的衣着和黑黝黝 的沟壑纵横的脸上看出,他不像是橘园的主人,所以故意问了一 句。“啊,不管是谁的,吃几个橘子,没关系,红军先生。”老人把话支 开了。
“如果是你的,我们照价给钱,请你卖一点给我们。”我说。
“不,不,不用买,不用买。”老头再次答非所问,我已肯定这橘 园不是他的了。
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问了句:“老大爷,你是给财 主看橘园的吧?”
老头子慌了,可能是受了土豪的威胁,他不敢说实 话。我马上离开他,问了橘园边村子里的几个群众,群众都说这老 头是占了永宁府一半土地的“张老爷”家的老长工,其实,挑夫老洪 在我与老头说话时,已先问了旁边的穷人,回答与我了解的情况一 样 。
这我可以不客气了。马上找了一块木板,在上面写着:
“这橘园是土豪的,现没收,各部队路过这里时,应有 组织地在指定地区内采摘。
中国工农红军总部先遣工作团”
看林的老大爷看到这块木板,惊慌与为难的神色消失了。我要 他领着我,把整个橘林划分几块,标上记号,并单独划出一块地留 给群众后,通知部队去摘橘子。
当然,挑夫老洪,他与我抬伤员,虽 然把小箩筐的东西扔了,但箩筐还是留着的,他摘了一满担。我把 一条裤子当成袋子也装满了,两只裤筒一前一后往肩上一搭,就走 了。刘伯承、叶剑英,还有我们的杨至成团长,他们已一两天没有吃 饱饭了,大家都吃橘子当饭吧。
第二天,翻过永宁府,我们来到一个小镇上,一觉醒来,正好是 农历乙亥年腊月三十,阳历是1935年2月3日。老百姓都热热闹 闹在家过年,街上有卖糖糕啵的(糖糕啵就是大米发糕)。我们先遣 工作团的人就吃糖糕啵加黄澄澄的橘子当年饭。
4. 红军鞋—— “量天尺”
红军在毛泽东的指挥下迂回曲折,高度机动灵活,处处主动打 击敌人,跑路跑得特别多。
2月中下旬,又从川南挥师东进,二渡赤 水,重入遵义、桐梓。娄山关一仗歼敌两个师又8个团。3月中,红 军又三渡赤水,再次入川;随后,又出敌不意地四渡赤水,南渡乌 江,佯攻贵阳,乘云南敌军增援贵阳之际,直插云南,威胁昆明。
然 后,红军像离弦之箭向西北方向疾进,于5月初巧渡金沙江,完全 跳出了数十万敌军围追堵截的圈子,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 意义的胜利。
谁都知道红军这样的作战是在没有后方供应、没有根 据地的条件下进行的,部队的给养,伤病员的安排,兵源的补充,都 是很困难的。
加之这些行动又在多雨的云贵高原的多雨春夏之交进行的,可苦了战士们的两条腿啊, 一天跑百几十里,脚上供应一 双草鞋都保证不了,许多人都是一双赤脚在寒冷的泥泞中前进。战 士们在这样的条件下,只要能穿的东西都往脚上穿。
记得二进桐梓 的时候,我买了一双胶皮套鞋。我以为这可以最好地武装自己的 脚。穿的时候也蛮好,结果一天天地走,一走几百里,走着走着,累 了倒在哪里就睡在哪里,鞋也不脱。
一天,我发现我的脚板上有点 烧,我一看,唉呀!脚板上一个窟窿连着一个窟窿,深深的密密的窟 窿把脚板变得像蜂窝一样。
卫生员说,赶快把套鞋脱了,不然你的 脚要报废的。我只得把套鞋丢了,凭赤脚板赶路。那倒好,像蜂窝 样的赤脚板,巴得住泥,走起路来,不摔跤。
江西苏区流行着一首山歌:
送得哥哥前线去, 做双鞋子赠送你,
鞋上绣了七个字, 红军哥哥万万岁。
这首歌子说明我们在中央根据地,是有穿不完的鞋子的。那些 鞋帮上绣着“慰劳红军战士”、“杀敌立功”等等字样的鞋,寄托了根 据地姑姑嫂嫂妈妈奶奶姐姐妹妹对子弟兵的无限深情和期望。根 据地人民把这些各式各样的鞋子统称“红军鞋”。
有一位老大爷把 一双“红军鞋”塞给一位红军战士的时候还说:“带上这双鞋吧,这 鞋一到脚上,就成了‘量天尺'了,地再广,山再高,不管世上有多少 坎坎洼洼,你们也能把它‘量’完。”
“红军鞋”就是“量天尺”,就这样传开了。
“量天尺”,我们离开根据地时,每人至少带了两双。如今,它早 已无影无踪了。金色的草鞋成了我们新的“量天尺”,但云贵高原稻草也不多啊。
不过,由于红军几进几出遵义,在黔北、滇东、川南打圈子,到 一个地方就买草鞋,买稻草,惊动了那些“干人”。他们想方设法搞 些稻草、丝茅草、竹笋壳,捶得软软的,编成好多好多的“量天尺”, 卖给红军,还能解决点问题。
记得有一天,大概是四渡赤水之后吧, 有一个“干人”挑了一担草鞋送到我们跟前,他不要钱,只要求让他 参加红军。我们满足他的要求,让他担着一担草鞋跟我们走。他以 后七捡八捡,捡了不少烂布条,编了一双“量天尺”送我。那时候,那 算高级礼物。
5. 土豪的蜜缸
5月初,红军在绞车渡抢渡金沙江后,在会理休息了五天。
在 会理我调查出了一个土豪。土豪本人跑了,我们没收了这个土豪的 浮财如粮食、布匹和衣服等。这些东西除留着补充给养以外,带不 动的都分给了群众。
我想找点贵重的东西,在一个衣柜里,七翻八 翻,翻出了一袋子金子和一个装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金钗子、 金手圈、金宝塔等等各式各样首饰、玩具的绣花荷包,这两袋东西 加起来,足有60斤以上。
另外在衣柜的旁边放一排缸,揭开盖子一 看,雪白的东西,装得满满的,切似猪油,当时天快黑了,我从缸里 挖了一碗,把这雪白的东西当着猪油点灯,擦了七八根火柴,七点 八点点不燃。我往舌头上一舔,甜蜜蜜的,是蜂蜜。我们把这些蜂 蜜抬出来让过路的部队, 一人挖一碗,辛苦了,润润喉咙也是好的。
那天的天气很坏,风把人刮起跑,下冰雹,伞打不开,人的脸被打得 青一块紫一块。我把那些金子交给杨至成团长,他还表扬了我哩。
(五)先遣工作团的科员们
记得在仁怀城里团里新来了两个人,一个叫刘杰,他是五军团 一个师的政治部主任; 一个姓罗,他的名字叫罗通。我那时候不叫 罗通,叫罗芬兴。我们3个人在一块打土豪。
一天,我们在一家土 豪家清出了腊肉、甜酒糟、糯米粑,做熟了,准备吃,三军团的队伍 正走那里过,有几个熟人也准备吃一点。
这时蒋介石的飞机来了, 在我们头上丢了一个炸弹。我躲在隔壁厕所里,刘杰躲在屋檐下的 墙沟里,谁知那炸弹正好碰着那墙上爆炸了,刘杰带了11处彩,负 了重伤,另外在我隔壁听见哈哈的吐气声,跑出来问了一声:“同 志,没事吧?”我两手一摸,手上都是血。一个同志肠子都出来了,这 是三军团过路的一个干部刚同我隐蔽在一起,当场牺牲了。
我的帽 子也被砖块掀到厕所里去了。我把负伤的刘杰背到房子里,准备吃 点东西,飞机又来了。我抱了几床棉被把刘杰放在桌子下,盖上棉 被,我想飞机不可能扔个炸弹在桌子上。
我仍躲到厕所里去。敌机 飞走了,我和挑夫老洪饿着肚子抬着刘杰,跑了90多里。后来,刘 杰的伤是治好了,但身体很虚弱,两过草地后,在卓木碉终于倒下 了 。
战斗的艰苦,使我们同志间更紧密地团结起来了。红军在长征 路上打不垮、拖不散,靠的就是这些人对共产主义的信念,团结和 钢铁般的意志从而形成一股无坚不摧的精神力量,战胜各种困难。
随刘伯承到大凉山
红军离开会理后,攻占了西昌、泸沽、冕宁,尾追我们的国 民党军队周浑元、薛岳、吴奇伟等部几万人也进至金沙江一线,前头拦截我们的川军刘湘部则向大渡河急进,已占据大渡河口。
蒋 介石自我陶醉地说:“前有大渡河,后有金沙江,几十万大军左右 堵击,朱毛要成为‘石达开第二’。”
这时候总部令红1师1团和 一军团工兵连为先遣队,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迅速抢占大渡 河的安顺场渡口,以掩护红军主力渡河。我是跟随刘伯承的。抢 占安顺场,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刘伯承一直在前线督阵,我 也一直在他的身边。
从冕宁到大渡河,要通过在凉山彝族集居的地区。以肖华为首 的先遣队带着通司进入彝族地区二三十里。工兵连携带着架桥器 材工具和少量武器跟在先遣队后面。他们一接触彝胞,架桥器材工 具和身上的衣服都被一扫而光。他们有枪也不能开枪,这是党的民 族政策定死了的。这样,他们一个连百号人,都精光光地由原路退 回了。
当即,从部队里匀出一些衣服给工兵连的同志们穿上。前方传 来消息:肖华已沟通了沽基族的首领小叶丹,小叶丹出于家族械斗 的需要答应借路。
刘伯承知道情况后,立刻接见了小叶丹,愿意与他拜盟,并表 示将来红军打败反动派以后, 一定帮助彝族人民和睦相处,解除一 切外来欺压,建设自己美好的生活。小叶丹欣然同意。
拜盟时我不在场,但我很快听说了那段长征路上的同饮公鸡 血的佳话。
红军通过了彝族集居区,以神奇的速度占领了安顺场,抢渡了 大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