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款买的婚房，我掀起床帘那天红了眼

我蹲在老房子的衣柜前，把最后两件秋衣叠进帆布包时，围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妈，小芸说您今天到，次卧给您收拾好了，记得带厚外套，这两天降温。"

"次卧"两个字像根细针，扎得我眼眶发涩。十年前在售楼处签购房合同那天，销售小哥指着户型图笑："这房南北通透，主卧带飘窗，您儿子结婚肯定喜欢。"我攥着银行卡的手直冒汗——那是我在服装厂干了十五年三班倒的血汗钱，手指被缝纫机扎得全是细小红点，才攒够这套两居室的全款。

"叮"的一声，又一条消息弹出来："对了，小芸给您留了新拆的茉莉花茶，在厨房吊柜第二层。"

我拉上帆布包拉链，抬头望向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王浩刚大学毕业，穿着我给他买的蓝衬衫，站在样板间门口笑得灿烂："妈，等我结婚，主卧肯定给您留着。"

高铁进站时，我把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包里除了换洗衣物，还有我亲手缝的棉褥子，和王浩三岁时穿的虎头鞋——他说过以后有了孙子要拿出来给孩子看。

儿子来接站，伸手要帮我提包："妈，不是说别带太多东西？"

"这哪是东西，是念想。"我把包往怀里又拢了拢。

进电梯时，王浩搓着手说："小芸今天调休，说要给您做红烧肉。"我嗯了一声，盯着电梯数字往上跳。七楼到了，他掏钥匙开门，我刚抬脚就被绊了下——门口堆着两辆蓝色儿童滑板车，车把上还挂着毛茸茸的小熊挂件。

"小芸说楼下超市搞活动，买玩具送的。"王浩弯腰把滑板车挪到墙角，"您先坐会儿，我去换鞋。"

客厅里飘着草莓香，茶几上摆着半盒没吃完的果子，果盘下压着张幼儿园通知："本周亲子活动需父母参与"。米白色沙发套洗得泛白，扶手上搭着件粉色毛衣，袖口起了团毛球，像是被小孩抓过的。

"妈，您看看房间。"王浩从卧室出来，手里捏着遥控器，"小芸特意选的乳胶床垫，软和得很。"

推开通往次卧的门，我鼻子突然发酸。墙还是十年前样板间的浅灰色，可床的位置偏了——这屋离卫生间远，窗户被对面楼挡着，采光比主卧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小芸说您怕吵，这边安静。"王浩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这床垫她跑了三家店挑的，贵着呢。"

我伸手摸了摸床垫，确实软乎。可当我掀开淡蓝色床帘时，手猛地顿住——床板底下卡着块崭新的折叠床，边缘还沾着木屑，明显是刚拆封的。

"这是...备用的？"我的声音发颤。

王浩喉结动了动："小芸说...说您要是夜里睡不着，可以支起来在客厅坐会儿。"

我转身看他，他慌忙避开我的视线："妈，小芸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

"就是嫌我夜里起夜吵着你们。"我替他说完，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十年前签合同那天，我跟中介说："主卧给小两口，次卧我住。"中介夸我疼孩子，说现在年轻人都愿意和父母同住。后来王浩说小芸是独生女，她妈身体不好，以后可能要接来住，我咬着牙把主卧让给了亲家，自己住次卧。可现在亲家没来，我这当亲妈的倒成了需要"备用床"的人。

"妈，您别多想。"王浩过来拉我胳膊，"小芸昨天还说，等开春把主卧飘窗改成茶台，到时候您坐那喝茶晒太阳，多舒服。"

我甩开他的手，帆布包"咚"地砸在床沿。棉褥子滑出来，露出底下那双虎头鞋——红绒球都磨毛了，是我当年熬了三个通宵，借着路灯缝的。

"浩子，你记不记得高考那天？"我摸着虎头鞋上的针脚，"下暴雨，你爸走得早，我背着你趟水去考场，鞋都跑丢了。你说妈我脚疼，我给你揉脚，揉着揉着自己先哭了。"

王浩眼眶红了："妈，我记得。"

"你上大学那年，我在服装厂打夜班，手被针扎得全是血，缝出来的衣服针脚比机器还齐。"我喉咙发紧，"后来攒钱买房，我每天吃馒头就咸菜，看见肉都馋得慌。我就想啊，等你结婚了，我住主卧，帮你们带孩子、做饭，看你们小两口在客厅看电视..."

"妈，我们没不要您啊！"王浩声音哽咽。

"可这床..."我指着折叠床，"是怕我夜里起夜吵着你们，还是怕我住久了占地方？"

王浩还没说话，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脸色变了："小芸，我在家呢...好，我马上来。"

他挂了电话，抓着我的手："妈，小芸说幼儿园有家长投诉，她得去处理。您先吃点水果，我给您削苹果。"

我看着他手忙脚乱削苹果的背影，突然想起上周在菜市场遇见的张阿姨。她女儿接她去住，半个月就回来了，说闺女女婿嫌她做饭油大。当时我还笑她："我儿子孝顺，给我留着主卧呢。"

现在才明白，张阿姨的削苹果刀，和王浩手里这把，分量怕是一般重。

我蹲下来收拾帆布包，棉褥子叠得方方正正，虎头鞋塞回最里层。王浩削苹果的手停在半空："妈，您这是？"

"我回家。"我拉上拉链，"老房子暖气虽不好，夜里起夜不用怕吵着谁。"

"妈！"王浩追过来，"小芸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就是不太会表达。"

我摸了摸他后颈——和小时候一样，软乎乎的："我知道她忙，带孩子累。可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学会自己暖自己了。"

出小区门时，我回头望了眼七楼的窗户。王浩扒着窗户往下看，身影被玻璃框成小小的一团，像极了他小时候趴在阳台等我下班的模样。

风掀起围巾，我裹紧外套往公交站走。包里的茶叶罐硌着大腿，那是小芸特意留的茉莉花茶。上周她还发微信问我喝浓茶还是淡茶，我回"都行，你们喜欢就好"。现在才懂，有些事，不是"都行"就能过去的。

公交进站时，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来，像极了十年前签购房合同那天的天气。那时我以为，给儿子买房就是给后半生买了保险。现在才明白，父母的爱像杯浓茶，喝惯了的年轻人，未必尝得出其中的苦。

你们说，要是我当初没把主卧让出去，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蹲在公交站，抱着帆布包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