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堂姐的执念
发布时间:2025-06-17 16:56 浏览量:1
我跟堂姐李曼香差四岁,打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
我爸妈忙,她爸妈也忙,我奶奶就把我们俩一块儿带。
那时候她是孩子王,我跟在她屁股后头,她爬树我递筐,她偷隔壁李大爷的葡萄我放风。
小时候觉得她无所不能,直到后来我看着她对着一个旧手机壳掉眼泪,才明白再厉害的人心里也有块软得能掐出水的地方。
堂姐念大学那年谈了个男朋友,叫陈凯。
第一次带他回家吃饭,我记得特清楚。夏天,屋里开着吊扇,转起来嗡嗡响。
陈凯穿件白T恤,袖子卷到胳膊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给我剥虾的时候手指头特别长。
堂姐那时候眼睛里跟落了星星似的,不停地给他夹菜,嘴里说着“多吃点,看你瘦的”,自己碗里的米饭都快堆成山了也没吃几口。
我奶奶拉着我的手在厨房偷偷说:“你姐这是动真格的了。”
那时候他们是真甜啊。
堂姐学设计,经常熬夜画图,陈凯就提着热乎的宵夜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一等就是俩小时。
冬天的时候堂姐手容易生冻疮,陈凯就买了个充电暖手宝,每天揣自己兜里焐热了再给她。
我去他们学校找堂姐,总能看见他俩在操场边坐着,陈凯抱着吉他,堂姐靠在他肩膀上,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毕业那年,陈凯拿到了国外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学的是计算机。
那阵子堂姐明显瘦了,脸上没什么笑模样。
有天晚上我去她房间,看见她蹲在地上收拾行李,一边叠陈凯的衣服一边掉眼泪。
衣服上还沾着他常用的那种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柠檬香。
“小念,”她头也不抬地问我,“你说两个人离得远了,是不是感情就淡了?”
我那时候刚上大一,懂个啥啊,就知道傻呵呵地说:“不会啊姐,现在视频多方便,每天打电话呗。”
堂姐没说话,把一件印着他们大学logo的卫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箱子最底下。
陈凯走的那天,我们全家都去了机场。
堂姐穿了件陈凯送她的连衣裙,化了淡妆,但眼圈是红的。
临安检的时候,陈凯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堂姐点点头,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陈凯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突然觉得那扇安检门像道分水岭,隔开的不止是距离,还有看不见的未来。
刚开始那两年,他们确实挺好的。
堂姐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陈凯视频,有时候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
陈凯会跟她讲国外的新鲜事儿,堂姐会跟他说工作上的烦恼。
堂姐的书桌上摆着他俩的合照,照片里的陈凯穿着学士服,堂姐搂着他的脖子,笑得特别灿烂。
可慢慢的,时差、各自忙碌,让联系变得越来越少。
堂姐跟我说,有时候她好不容易等到陈凯下班,他却累得只想睡觉。
有次她生日,陈凯忘了,第二天才想起来,发了个红包过来,堂姐没收,对着手机屏幕坐了一晚上。
“小念,”她跟我说,“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以前他跟我说话,眼睛里是有光的,现在隔着屏幕,我只觉得陌生。”
分手是陈凯提的。
那天堂姐给我打电话,声音特别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
“小念,他说我们不合适,说以后的规划不一样。”
她说着说着,突然就哭了,“你说怎么就不合适了呢?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他回来就结婚吗?”
我赶过去的时候,堂姐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个充电暖手宝,已经不热了,冷冰冰的。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进来一点光,照在她脸上,眼泪亮晶晶的。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鞋盒,里面全是她跟陈凯的合照、电影票根、他送的小礼物,还有那个旧手机壳,粉色的,上面印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是堂姐自己画的。
从那以后,堂姐就像变了个人。
以前爱说爱笑,现在整天闷在家里,周末也不出门。
她把那个鞋盒放在床头柜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打开看看。
有次我去她家,看见她正在用抹布擦那个旧手机壳,擦得特别仔细,连缝隙里的灰都要抠出来。
“姐,都过去这么久了,扔了吧。”我忍不住说。
她头也不抬:“这是我画的,他一直用着,直到换手机。”语气里带着点执拗,像个护着自己宝贝的小孩。
后来堂姐换了工作,去了一家更大的设计公司,忙得脚不沾地。
可不管多累,她每天晚上都会打开那个鞋盒,有时候看一会儿就关上,有时候能对着里面的东西发呆到后半夜。
我爸妈和大伯大妈都劝过她,让她再找找看,身边合适的人也不少,可她每次都只是笑笑,说“不急”。
有一次家庭聚会,二姨家的表姐带了男朋友过来,小伙子挺精神的,跟堂姐聊起设计行业的事,两个人还挺投机。
吃完饭二姨跟我奶奶说:“你看曼曼跟那孩子聊得多好,要不我给撮合撮合?”
奶奶叹了口气:“她心里那道坎儿,难过去。”
果然,后来二姨旁敲侧击地问堂姐,堂姐只是礼貌地笑笑:“谢谢二姨,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我知道,她不是不想,是心里还装着那个人。
有一年过年,我们全家去海南旅游。
在三亚的海滩上,堂姐看着远处一对牵着手散步的情侣,突然跟我说:“小念,你记不记得陈凯第一次带我来海边?他说以后要在海边买套房子,夏天的时候我们就来住,每天看日出日落。”
我说:“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没接话,弯腰捡起一个贝壳,放在手心里来回摩挲。
贝壳上有道浅浅的裂痕,像极了她心里那道一直没愈合的伤。
前两年,陈凯回国了。
听说他在国外结了婚,老婆是同校的同学,现在两个人一起回来创业。
这个消息是我妈告诉我的,她让我别跟堂姐提,怕她难过。
可世界就这么大,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有次堂姐去参加一个行业展会,没想到在展台前碰到了陈凯。
后来她跟我说,当时陈凯身边站着一个女生,穿着得体的职业装,笑容温婉。
陈凯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打招呼,语气客气又疏离:“李曼香,好久不见。这是我太太。”
堂姐说,她当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伸出手:“你好。”
那个女生很有礼貌地跟她握了手,说:“常听陈凯提起你,说你设计很厉害。”
堂姐跟我描述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可我看见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
“小念,”她说,“你知道吗?他变了,跟我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了。可我看着他,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
那天晚上,我去堂姐家,看见她又把那个鞋盒打开了。
她拿出一张照片,是他俩在大学图书馆拍的,陈凯靠在书架上,堂姐站在他旁边,两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你说,”她轻声问,“是不是人都会变啊?还是只有我停在原地没动?”
我没说话,只是过去抱了抱她。
灯光下,她的头发里竟然冒出了几根白头发,看得我心里一酸。
这两年,堂姐的工作越来越顺利,成了公司的设计总监,买了自己的房子,车子也换了新的。
外人看她,觉得她独立、能干,是新时代的成功女性。
可只有我们知道,她心里那个角落,一直空着,放着一个回不去的过去。
她还是留着那个旧手机壳,放在新买的手机旁边,像个格格不入的旧伤疤。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问她:“姐,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呢?是执着于那个人,还是执着于那段回不去的时光?”
她想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甘心吧,不甘心那么好的感情说散就散了,不甘心我们曾经说好的未来,最后成了别人的故事。”
前几天我去堂姐家吃饭,看见她床头柜上的鞋盒不见了。
我心里一动,问她:“姐,你那个盒子呢?”
她正在厨房炒菜,头也不回地说:“收起来了,放书桌抽屉了。”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以为她终于想通了。
可吃完饭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她从衣柜最里面又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衣柜的角落,上面盖了件旧毛衣。
“小念,”她看见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暂时还舍不得扔。”
我突然就明白了,有些执念,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它就像一棵长在心里的树,虽然不再开花结果,可根系已经深深扎进了土壤里,想要连根拔起,只会伤筋动骨。
堂姐现在还是一个人,偶尔会去相亲,但都没什么下文。
她说一个人过得也挺好,自由,没人管。
可我知道,每次过年回家,看着亲戚家的孩子跑来跑去,她眼里还是会闪过一丝羡慕。
上个月她生日,我送了她一条新的围巾,红色的,特别衬她。
她戴着围巾去上班,同事都说好看。
晚上她给我发微信,说谢谢我,围巾很暖和。
然后又加了一句:“今天路过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还开着,进去坐了会儿,还是老样子。”
我回她:“想喝就常去,反正离你公司也近。”
她没再回我。
有时候我会想,堂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是那个具体的人,还是那段被时间美化了的青春?
或许都有吧。
人总是这样,对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念念不忘。
就像歌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可骚动过后,留下的还是一地鸡毛。
我没法劝堂姐放下,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就像那个旧手机壳,她留着,不是为了怀念那个人,可能只是为了记住曾经那个奋不顾身去爱的自己。
现在的堂姐,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也世故了很多。
她会在酒桌上跟客户谈笑风生,会在项目出问题时冷静处理,可只有在面对那个鞋盒的时候,她才会流露出一点点脆弱。
前几天我去她家,看见她正在阳台侍弄花草。
她养了很多多肉,胖乎乎的,特别可爱。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回头看见我,笑了笑:“快来帮我看看,这盆是不是该浇水了?”
我走过去,跟她一起蹲在花盆前。
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小植物,我突然觉得,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虽然堂姐心里的那道坎儿还在,但她已经学会了在坎儿旁边种上花草,让生活慢慢变得充实起来。
执念这东西,就像手里的沙子,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可偏偏有人宁愿手疼,也不肯松开。
我不知道堂姐什么时候会松开手,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
但那又怎么样呢?
生活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有些坚持,虽然看起来傻,却是支撑一个人走下去的力量。
姐,我知道你心里那道坎儿难迈过去,可日子总得往前过。
要是哪天你觉得累了,想回头看看,我就在这儿,陪你喝杯茶,唠唠嗑,不劝你放下,就听你说说。
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对错,不过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忘不掉的角落罢了。
就像你那个旧手机壳,虽然旧了,可也是你青春里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一部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