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千层底儿

在前门大街，有两家商号全世界都知道：一个叫内联升、另一个叫步瀛斋，后场前店的经营模式，一直不变的营生：产销布鞋。

北京人喜欢穿布鞋：柔软、跟脚、轻盈、透气、实惠。当然了，布鞋的这些优点或者叫优势可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离开了北京这块土地，到了一年里雨水多的南方，到了七沟八梁的西北高原，到了地无三亩平的云贵川地，老北京布鞋可能就成了礼拜（星期）鞋、过街鞋了。

北京布鞋绰号千层底儿，是因为它的用料选材和生产工艺繁杂，每道流程都很讲究。

先说打胳背儿。老北京布鞋之所以以千层底儿代称，是由于鞋底子是鞋的关键部位，鞋好不好穿、耐不耐用都取决于鞋底子好坏。早先的布鞋生产基本上都是手工制作，从打胳背儿说起一直到上鞋帮完全靠一双手来完成。马季与唐杰忠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表演的相声《友谊颂》里就有一句歇后语：“上鞋不使锥子——针（真）好。”打胳背儿是做布鞋最早的也是最古老的工序，我小时候，家里穿破了的旧衣服舍不得丢弃、叫扑哧儿，攒起来用来拼凑到一起刷上面糊糊一层一层粘在木案板上，晾干后接下来，就可以对着鞋样套裁出一片片的鞋底板子，五六层粘起来厚实的像千层饼一样，故约“千层底儿。”

再说纳鞋底儿。一片一片的从一整张胳背儿上套裁下来的鞋底板子先要用专门的布带子粘上一圈，叫做瞒口；鞋帮也是这样用布带子瞒起来。这样的鞋底片片落在一起就成为名副其实的“千层底儿”了。

纳鞋底儿是布鞋制作的最复杂最费力的环节。勒手，勒的小拇指生疼是纳鞋底儿最突出的感受。一张贴饼子大小的又厚又硬的千层布底儿要纳上几百上千个针脚才算成型，需要制鞋人怎样的劳动呀！尽管说早年间家庭制鞋都借助于木夹板省了些力，但是这个过程耗时耗力、反反复复重复一个简单动作几百上千次，着实操磨人。旧时期官员们的鞋子要按照等级用到几种不同颜色的丝麻线，这里按下不表。

纳好了鞋底儿、粘好了鞋面儿（鞋帮儿），就该上鞋了。这是布鞋制作最有技术含量的一道工序，鞋子跟不跟脚、耐不耐穿、穿起来舒服不舒服，都看这一招儿了。我岳母的父亲是老手艺人，做布鞋的；我没赶上，岳母大人穿的鞋子都出自于岳姥爷大人的那双大手，针脚兹密、布料讲究（青士林布）、松紧度适中、鞋子穿上几年不走样不磨脚不谢松。

说到上鞋，其实有很多话要说，可我一个棒槌子，不敢放言造次。我只能凭我观察到的一些情节姑且说说：鞋帮与鞋底并不是完全吻合的，真是那样的话，上上去鞋帮的鞋子是穿不住的——谢松，甩大鞋。一般说来，鞋帮略小于鞋底，这就给上鞋出了难题：一圈上下来，鞋帮不够长了！因此，鞋匠们都是用针线先把鞋帮前后两头缝在鞋底上，摆正位置、不偏不倚。随后的一针一线全靠熟练的技术把鞋帮与鞋底纳在一起，严丝合缝。

鞋帮和鞋底用麻线缝合在一起了，是不是就可以穿了？不行。我是在说老北京俗称“千层底儿”的布鞋，还有最后一道工序：用木质的鞋楦子把鞋撑出模样来，这才能上脚。您可别小看这最后的工序，鞋子冲过以后变成了立体模样，摆在台面上招人稀罕。

老北京布鞋走到今天已然成了北京城的一张光鲜亮丽的名片了！它和豆汁儿、焦圈儿、烤鸭、麻豆腐共舞，谱写了这座世界级别超级大都市的新辉煌！

顺带说一下“割帮换底”的事儿吧。旧时期人穷，老百姓家家如此，一双布鞋底子磨破了也舍不得扔掉，把尚可使用的鞋帮割下来，再纳上一副鞋底儿，换上；得！接着穿。这就叫所谓的“割帮换底儿”。

现在的北京地区在完成首都核心功能调整过程中，关停腾退出一批生产工艺简单、产品附加值不高、与首都总体发展战略不相吻合的产业门类。老北京布鞋保不齐就是山南海北加工出来的，这就派生出来新的问题：为什么现如今的布鞋不耐穿、不舒展、不透气、不隔潮甚至鞋底儿进水？其实行家都知道：传统布鞋手工缝制那是有道理的！用麻绳纳鞋底儿那是几经考察的！试想厚厚的千层底儿现在用机器纳线了，线也改用尼龙绳子了，纳出来的鞋底儿冲着老爷儿（太阳/日头）一看：就像筛子底一样透光，怎么不进水呢？尼龙绳子磨来磨去的，断掉的线头没能炸开，封不住针眼儿、固定不住鞋底片子，而麻绳恰恰能做到。所谓的非遗其实就是几辈十几辈几十辈人的成功经验，掺不得假。

Li Jun Hsing

2025.6.26,10:34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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