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城里享福,也可能是十年免费保姆

发布时间:2025-07-06 22:47  浏览量:4

村口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雪白的花串子沉甸甸垂下来,像极了十年前刘婆婆离开村子时的满头白发。

"刘婶!快出来看啊!你儿子开着小轿车回来啦!"

张婶的大嗓门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刘婆婆正弯腰在菜园里摘茄子,闻声手一抖,指甲掐进了茄子的嫩肉里。

她直起酸痛的腰,看见晒谷场上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是她儿子阿强,可又不像她记忆里的阿强。

"妈。"

阿强站在院门口,皮鞋尖沾了点土,他皱了皱眉,在台阶上蹭了蹭。

"收拾收拾,跟我们进城吧。"

刘婆婆搓着围裙上的泥,还没说话,儿媳小丽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过来,金镯子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妈,小宝可想您了,天天念叨着要奶奶。"

刘婆婆张了张嘴,想起去年春节,五岁的孙子从头到尾盯着手机,连声"奶奶"都没叫。

"我......"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老屋,灶台上还炖着给阿强腌的咸菜,"我这把老骨头,去城里能干啥?"

"带小宝啊!"

小丽笑得热情,可眼神却往屋里瞟。

"现在请个保姆一个月要五千多,还不放心。您去正好,咱家三室两厅,给您留了朝南的卧室呢!"

刘婆婆低头,看见自己粗糙的手上还沾着泥,指甲缝里黑黢黢的。

她想起小宝小时候,她给他做虎头鞋,他穿着满村跑,笑得像个小太阳。

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

电梯"叮"的一声,刘婆婆的心跟着一颤。

二十三楼,走廊长得望不到头,防盗门上的猫眼像只冰冷的眼睛盯着她。

门一开,一个胖小子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头也不抬。

"小宝,叫奶奶。"阿强推了推他。

"哦。"孩子敷衍地应了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爸,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呢?"

那一晚,刘婆婆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半夜,隔壁传来压低的声音:

"......你妈怎么连马桶都不会用?冲了五遍还有味儿!"

"忍忍吧,请保姆多贵啊......"

"那也不能......"

声音渐渐低下去,刘婆婆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陌生洗衣粉香味的枕头里。

第二天天没亮她就轻手轻脚起来熬粥。

小丽打着哈欠出来,看了眼咕嘟冒泡的白粥就皱眉:

"妈,现在谁还喝这个啊?小宝要吃培根煎蛋的。"

说着"哗啦"把整锅粥倒进了下水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刘婆婆学会了用洗衣机,但总记不住哪个按钮是脱水;知道垃圾要分类,可常把塑料袋扔错桶。

每次犯错,小丽就会叹气:"妈——"

那拖长的尾音像根针,扎得人心里发疼。

小宝上初中后,脾气越发暴躁。

有次刘婆婆洗校服时没看清标签,把他那件八百多的名牌T恤洗缩了水。

"你个老东西!"小宝把T恤摔在地上,"会不会洗衣服?你知道这多少钱吗?"

刘婆婆蹲在地上,颤抖的手抚过那件缩成童装大小的衣服,眼里满是不知所措。

周末家庭聚餐时,小丽说起同事婆婆去老年大学的事。

"妈,您也去报个班吧?学学用智能手机什么的。"

刘婆婆还没开口,小宝就插嘴:"得了吧,她连拼音都不会,别去丢人了。"

阿强只顾着剥虾,一句话都没说。

那天晚上,刘婆婆在阳台角落发现个旧鞋盒,里面全是她寄给孙子的手工布鞋——

虎头的、猪头的、绣着"长命百岁"的,每一双都崭新得刺眼。

初三那年特别忙。

刘婆婆每天五点起床做早饭,坐两趟公交送补习班,深更半夜还要热牛奶。

有回她拎着菜篮晕倒在超市,醒来时听见保安问:

"老太太,您家电话多少?"

刘婆婆报出儿子的号码,却听见保安小声嘀咕:"这个号说是空号..."

最后是超市保安用三轮车把她送回家的。

那天晚饭时,小丽抱怨:"妈,您以后晕倒别说是我们家的人,多丢人啊。"

高考结束那天,全家去五星酒店庆祝。

刘婆婆翻出最体面的藏蓝褂子,却被留在家里看门。

"那种场合您去不合适。"小丽边说边往脸上扑粉,"我们可能要见教育局领导呢。"

她守着满桌菜等到夜里,听见醉醺醺的儿子在门口说:

"妈,以后小宝就不需要您照顾了,您明天回老家吧。票已经买好了。"

那晚,刘婆婆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

来时带的旧衣服,已经更旧了;那罐腌了五年的梅干菜,还没开封;给孙子织了一半的毛衣,针脚歪歪扭扭的,终究是没送出去......

老槐树还在村口,只是更高更粗了。

刘婆婆坐在树下,看着通往城里的路,手里捏着那个早已发霉的红布包——

里面的槐树籽,终究是没种活。

"刘婶!"张婶风风火火地跑来,"你家阿强寄钱来了没?这都三个月了!"

刘婆婆摇摇头,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

"前天小宝来电话,说要买什么......苹果手机,让我给他汇五千。"

"你个老糊涂!"张婶气得直跺脚,"那白眼狼......"

"他叫我奶奶了......"刘婆婆笑了笑,眼角皱纹挤成一团,"好多年没叫了......"

"刘婶,您确定要这么做?"

村支书拿着遗嘱,眉头紧锁。

刘婆婆点点头,枯瘦的手指抚过老槐树的树皮:

"这钱给村里老人办个食堂......这屋子,改成活动中心吧......"

她抬头,透过槐树枝叶的缝隙,看见一片湛蓝的天。

三天后,刘婆婆走了。

葬礼那天,阿强一家终于开着新车回来了。

小丽一身黑衣,哭得比唱戏还响:"妈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

村支书冷眼看着,等他们哭够了,才拿出遗嘱:

"刘桂兰女士名下存款五万八千元,全部捐赠给......"

小丽的哭声戛然而止。

"什么?!"阿强一把抢过遗嘱,"这不可能!"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存款捐给村老年协会,三间老屋改作老年食堂,连院里的梨树都注明"果实归全村老人共享"。

"这老太婆疯了!"小丽尖着嗓子喊,"那是我们的钱!"

围观的村民发出嘘声。

张婶红着眼圈站出来:

"你们让她做了十年的保姆,不需要了就赶回来,现在倒有脸来要钱?"

阿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小宝站在旁边,低头玩着手机,挂着耳机,没有一点奶奶离世的难过。

第二天一早,阿强一家就开车走了。

如今,食堂门口的老槐树长得更茂盛了。

老人们常说,夜里能听见树下有人低声说话——

"妈,我们接您去享福......"

"不去啦......这儿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