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味【第二季】之打狗(4)

巷子深处的狗吠声像把钝锯子，来回拉扯着午后的寂静。李娟把最后一件晾好的蓝布衫收进竹篮，指尖在竹竿上敲了敲——第三声狗叫时，她认出那是张屠户家的大黄，前天才咬破了隔壁王婶的菜篮子。

竹篮挎在臂弯里晃悠，竹篾勒出浅浅的红痕。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褂子，裤脚扎在胶鞋里，露出的脚踝沾着点泥。路过墙根那丛野菊时，顺手折了根最粗的枝条，叶子撸得干干净净，只剩顶端一截光秃秃的梢，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娟子，又去挑水啊？”磨剪刀的老胡头往墙角啐了口烟渣，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向张屠户家紧闭的院门。大黄的叫声更凶了，夹杂着爪子挠木门的“咯吱”声。

李娟没应声，只是把竹篮往胳肢窝紧了紧。昨天傍晚，这狗追着放学的小宝跑过三条街，孩子吓得摔在石碾子上，膝盖磕出的血印子到现在还青着。她当时正蹲在河边捶衣裳，听见哭声扔了棒槌就往回跑，等赶到时，大黄已经摇着尾巴回了屠户家，门槛上还沾着撮孩子的头发。

张屠户家的院门没上栓，一推就开了道缝。大黄猛地扑过来，涎水挂在嘴边，铁链子被拽得绷直，铁环撞在石柱上“哐当”响。李娟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菊枝举到胸前，眼神像淬了冰——她打小在山里长大，见过被野狗咬伤的猎户，知道对付疯狗不能怕。

“你要干啥？”张屠户叼着烟从屋里出来，油腻的围裙上沾着血点子。他总说自家狗通人性，却没看见大黄瞪圆的眼里，映着李娟裤脚沾的泥。

李娟没说话，只是把菊枝往前递了递。阳光穿过院墙上的破洞，照在她攥着枝条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大黄还在狂吠，铁链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教的法子，脚尖往地上重重一跺，同时把枝条猛地往地上抽——“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大黄瞬间收了声，夹着尾巴缩到墙角。

张屠户的烟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到鞋面上。他看着李娟把菊枝扔到狗窝里，看着她转身挎起竹篮，看着她胶鞋踩过门槛时，裤脚扫起的那点尘土，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看好你的狗。”李娟的声音不高，却像刚才那声脆响，落在院子里嗡嗡地颤。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大黄才敢呜咽着蹭了蹭那根菊枝，而张屠户弯腰捡烟蒂时，发现自己的手竟在抖——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见女人拿根破树枝，打出了比棍棒还狠的气势。

竹篮里的蓝布衫被风吹得轻轻晃，李娟走到河边时，正好看见小宝蹲在石阶上捞小鱼。她把篮子放下，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掌心的温度烫得小宝抬头笑：“娘，那狗再也不敢来了吧？”

水面的波纹里，映出她挽着袖子的胳膊，晒成麦色的皮肤上，还留着刚才握树枝时勒出的红痕。李娟望着远处飘来的云，忽然笑了，原来有些厉害，不用张牙舞爪，就藏在那一下稳稳的跺脚里，藏在举着枝条时，不肯后退的眼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