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妈妈的手 作者:郭银邦

发布时间:2025-07-23 16:33  浏览量:1

握着妈妈的手

四瓶混合着各种药物的液体,悬挂在输液架上液体不紧不慢滴着,一滴一滴注入妈妈的体内。

妈妈病了。

一向坚强乐观的妈妈躺在病床上,不时地呻吟着,时而睁开疲倦的眼睛流出几滴眼泪。为了缓解母亲的烦燥、焦虑和恐惧的情绪,我轻轻地握着妈妈的手。

坐在妈妈的病床边,握着妈妈颤抖的右手,妈妈安静地睡着了,一会儿就发出了熟悉的鼾声。

望着那熟悉而亲切的手,柳灰色的皮肤上,老人斑星星点点,仿佛一块没洗干净的旧抹布。手指关节经几十年的风雨摧残己扭曲变形,没有了当年的丰满和弹性,仿佛是经过多年风吹日晒的麻杆。皱褶而松弛的旧抹布般的皮肤,象一层薄纸裹着麻杆,血管苍老纹络明显清晰,干裂的肤色上无规则的纹络,饱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故事。

握着妈妈的手,一股股酸楚涌上心头。小时候握着妈妈的手,是细腻柔润且温暖。拉着妈妈的的手,就是我的胆量和依靠。现在摸着妈妈手,好像抓着干枯的树枝粗糙冰冷。

长大后尤其是参加了工作以后,对妈妈的空间距离远了,妈妈的手,也变的陌生了。节假日回去见到母亲,总感觉给多买些好的吃食和衣服,就表示了自己尽了孝心。每次见面往母亲手里塞几张大团结,自己的良心上就会得到慰藉。而把小时侯自觉不自觉的常拉着的那双手,却遗忘的一干二净。

我只记得妈妈的手,是小时候摔倒了拉我起来的手,是将粗茶淡饭做的有滋有味的手,是将破衣烂衫洗补的整齐干净的手,更是一双护我成长的手,是给我力量的手。这双手给予我太多物质和精神鼓励,却是一双久违的手,亏欠的手,我看着这双手,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

握着妈妈手,一条条的突起弯曲的青筋,一块块的黑褐色的斑点,勾勒出一幅艰难岁月的“长征”地图。握着妈妈的手,我思绪万千,浮想联翩,仿佛沟起了我童年的记忆……

儿时全家人的衣服、鞋子等所有穿戴都出之妈妈的手。父亲一个劳动力,维持着全家老小九口人的生活,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全家人的衣服都是妈妈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由于长年累月的裁剪缝制,练就了一双巧手。不论是夏天单衣还是冬天的绵袄,都可与买下的妣美。其实妈妈结婚前从未做过衣服,婚后六个孩子的穿衣问题迫使拿起针线。她执着倔强,觉得别的女人能做好,自己也一定能做好。她主动向人请教学习,不耻下问。经过不断的琢磨、尝试,使我们兄弟姊妹穿上既合体又漂亮的衣服,也吸引来同村人的羡慕和好评。

妈妈在十里八乡是有名的巧手。有的女人们不想做,或者手比较笨拙的人,既不想花钱去商店买,但又想穿手工好一点的衣服(那个年代还没有缝纫机和裁缝店),就主动找到热情好客的母亲。

农闲时,妈妈要给村里人做几十双鞋,几十件棉衣棉裤。妈妈把别人拿来的布料,裁剪沾贴成鞋面,再一针一线地把鞋面纳好。不善言辞的父亲纳鞋底不仅美观整洁,更结实耐磨,两人的配合可谓珠联璧合。妈妈手巧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引来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求活。

农忙时节,白天都得去地里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晚上还得挑灯夜战。在家里替别人家做衣服,只能是说帮助别人做好事,不敢提价钱和回报,否则的话就要被说成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挨批判斗争的。每当把衣服做好后,乡邻过意不去时,偷偷才给一碗面或者是十来个土豆红薯,作为对做了衣服的补偿。每当做好一件衣服,母亲总是拿起来展示一下,说道又有一碗面了。那种具有成就感的得意神情,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记得妈妈最忙的时候,是进入秋冬季节,好多人家把棉花和棉料抱到我家,让给做棉衣棉裤。那时候我年龄小,很讨厌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而对母亲熬夜加班,很不理解。后来才知道,母亲给人家做一件棉袄,人家送一碗面(不是白面,而是玉米面或高梁面)。母亲就是为了能让我们能吃饱饭,白天坐在窗户前,晚上坐在油灯下。困了就拿冷水洗洗脸。虽然付出了不少辛劳,母亲和父亲的右手母指和食指由于长时间用剪刀锥子和针,已磨出了老茧,但欣慰的是辛勤的汗水,也换来的食物,为全家人能填饱肚子,起到了关键作用。

六七十年代过年时,母亲们除了要准备好新衣服,还要给新鞋子准备一副绣着花的新鞋垫。特别是年青人结婚更要准备几副绣着龙凤呈祥如意兔等等吉祥物的鞋垫。妈妈虽然没有文化,可她悟性高,别人干什么她看过之后,自己回来一琢磨就能成。她记性好,听过的事情若干年后也记得清清楚楚。母亲也是绣鞋垫的高手,她没有学过绘制鞋垫图案,只是年轻时看过别人画,回家就琢磨。后来妈妈能在没有任何图案的光板鞋垫上,凭着感觉就能刺绣出各式各样的图案。特别是的左脚鞋垫绣上一只活灵活现金龙,而右脚鞋垫上绣上一只展翅飞翔的金凤凰,再搭配各种颜色的丝线,绣上各种花儿云朵,在村子里成了年青人结婚的标配。后来连邻村的人也来求要。

后来,孩子们大了,都成家立业了。妈妈的年龄也大了,眼睛也老花了。她告诉大家不接活了,说凑着眼睛勉强能使唤,要给自己的孙辈们都准备好结婚用的鞋垫。于是妈妈打了满院墙的鞋垫背布,做了一大摞鞋垫,有孙子的,也有未来孙媳妇的;有孙女的,也有未来孙女婿的;有外孙的,也有未来外孙媳妇的;有外孙女的,有未来外孙女婿的。

妈妈还是有名蒸花馍的高手,村里不管是谁家有婚丧嫁娶,都要请母亲帮忙蒸花馍,什么莲花、供馍、廓莲、寿桃等等,经她手蒸出的都是那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深受大家的好评。

记得我十来岁时,有一次妈妈帮邻里蒸花馍,人家给大家吃水果糖,妈妈却悄悄装在口袋里。回到家母亲把水果糖用嘴咬碎,分给我们兄弟姊妹每人几粒碎末子。就是这么几粒碎末子糖,含在嘴里,却甜在心里。那种幸福美妙的感觉,至今让人回味无穷。

在村里,谁家结婚时要请妈妈去缝被子,女儿出阁时双手用线给修眉修脸。有人过世了,也去帮助做寿衣和家人穿的白衣服,做纸活……

望着妈妈的手,虽然变得丑了,变的不好看了。但这双手在我的心里是最美的手,最漂亮的手,最了不起的手。也正是有她这双肤衰色退的手,才绵延出后辈搞化验的手、写作的手、画画的手、敲键盘的手、技术工人的手、裁缝的手……,妈妈用这双手不仅托起了一个家,而且传递给子孙后辈们,一种自强不息,不屈不挠,永不服输的精神。

妈妈的双手是勤奋的手,是被神吻过手,是抽丝剥茧创造奇迹的手。就是这么一双可敬可爱的手,感动了老天爷。同情妈妈,让这双手息息。但老天却用那残忍的方法,让妈妈的巧手停止了工作。

七年前,母亲脑血管梗塞,虽抢救及时,但仍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妈妈的右腿和右手从些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夜,很静,静得让人忘我。液体一滴一滴地流进妈妈的身体,妈妈睁开了眼睛,微笑的看着我。

我握着妈妈的手,眼睛模糊了,久久不想松开……

作者简介

郭银邦,介休人,退休赋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