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巷的夜光鞋

鞋匠巷的老槐树底下，有家"福来鞋铺"。铺子门脸不大，门板上却刻着密密麻麻的鞋样，有绣花鞋、皂靴、虎头鞋，每道纹路都像是活的，风一吹，那些鞋仿佛要从木头里走出来。

掌柜的陈福来六十来岁，驼背，左手缺了根小指。他做的鞋有个奇处——新鞋穿三天，鞋底会渗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是用金粉描的，怎么蹭都不掉。镇上人都说，这是陈福来得了祖师爷鲁班的真传，鞋底的金纹能镇邪避灾。

这手艺是陈福来祖传的。他爹临终前，把他叫到床前，塞给他个牛皮匣子："记住，鞋铺的规矩比命大。"匣子打开，里头躺着半块血玉，玉上缠着根红线，线头还滴着血。"这是镇铺之宝，断不能离身。"

陈福来谨记父训，血玉不离身，手艺也愈发精进。可五年前，他的独子陈小树突然失踪。有人说看见小树跟着个穿红裙的姑娘进了后山，也有人说在乱葬岗见过他的鞋。陈福来找遍全镇，连块衣角都没寻着，从此一蹶不振。

入秋后的一个傍晚，陈福来正要关门，个戴斗笠的女人闯了进来。她裹着黑纱，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陈师傅，我要定做双鞋。"

陈福来打量她："姑娘要什么鞋？"

"绣花鞋。"女人掀开斗篷，露出苍白的脸，"要红绸面，金丝绣牡丹，鞋底用七层老布。"

陈福来皱眉："红绸绣花鞋，这是新娘子穿的。"

女人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倒出颗鸽血红宝石。宝石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陈福来只觉一阵头晕，血玉突然在胸口发烫。

"这是定金。"女人说，"七日后酉时来取。"

陈福来刚要推辞，女人已消失在巷口。他低头一看，宝石底下压着张纸条，上头用朱砂画着个扭曲的人形，周围爬满蚂蚁似的小字。

当晚，陈福来做了个怪梦。梦里他站在后山的乱葬岗，无数墓碑上的字都变成了鞋样，那些鞋样突然活过来，在空中织成张网，要把他罩住。他惊醒时，发现血玉上的红线断了，半块血玉裂成了两半。

"不好！"陈福来冷汗直冒，想起父亲说过，血玉碎，灾祸至。他抓起断线的血玉，突然发现碎玉里嵌着张纸条，是小树的字迹："爹，后山槐树下有秘密。"

陈福来连夜赶到后山，在老槐树下挖出个铁盒。盒里装着半双绣花鞋，鞋面绣着牡丹，正是那女人要的款式。鞋里塞着张黄纸，上头写着："以血为引，以魂为线，七日成鞋，魂魄归天。"

他这才明白，五年前小树是被人用邪术勾了魂，做成了"活鞋"。如今那女人又来索命，要把他的魂也封进鞋里。

回到铺子，陈福来发现那鸽血红宝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白骨。他握紧祖传的刻刀，在鞋底刻下镇邪符文。每刻一刀，就有血珠从刀尖渗出，滴在鞋面上，开出朵朵红梅。

第七日酉时，女人准时出现。她摘了斗笠，陈福来倒吸口凉气——这张脸和小树屋里画像上的新娘一模一样！

"陈师傅，鞋做好了？"女人伸手来接。

陈福来突然把鞋往地上一摔，鞋底朝上。那些镇邪符文突然发出金光，女人惨叫着后退，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青紫色的骨头。

"你杀了我丈夫！"女人尖叫着扑过来，"我要你们陈家世代为奴！"

陈福来掏出碎成两半的血玉，大喝一声："破！"血玉突然发出强光，女人的身体被吸进血玉，化作一缕青烟。

这时，陈福来听见微弱的呼唤："爹..."

他低头一看，那半双绣花鞋正在发光，鞋面上的牡丹慢慢变成了小树的脸。陈福来老泪纵横，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鞋上。血珠渗入鞋面，绣线突然活了过来，织成小树的轮廓。

"爹，我终于解脱了..."小树的声音越来越弱，"记住，莫再沾惹邪物..."

话音未落，绣花鞋化作灰烬，只剩半块血玉静静躺在地上。陈福来捧着血玉，突然发现碎玉里嵌着颗红宝石，正是那女人留下的。

后来，陈福来把红宝石镶在铺子里的鲁班像上。每到月圆之夜，红宝石就会发出红光，照亮整条鞋匠巷。有人说，那是小树在天上守护着父亲。

而福来鞋铺的规矩更严了：夜里不接红鞋活，鞋底必刻镇邪纹，血玉不离身。陈福来收了个徒弟，把手艺和血玉都传给了他。那徒弟后来成了远近闻名的鞋匠，人们都说，他做的鞋能护佑行人平安。

至于后山的乱葬岗，每逢阴雨天气，还能听见女人的哭声。但只要福来鞋铺的镇邪符一亮，哭声就会消失。青石镇的老人们都说，那是陈福来用一辈子的血，镇住了百年的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