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年我在厂里工作,厂长说我是破鞋,我当场辞职,1月后厂长慌了

发布时间:2025-08-24 10:30  浏览量:1

1987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六月底的龙城市,空气已经黏稠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带着钢铁厂特有的硫磺和铁锈味,沉甸甸地压在南风机械厂的每一个角落。清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东边天际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宿舍区的铁皮喇叭就开始不耐烦地嘶鸣起来。

“全体职工注意——全体职工注意——七点三十分准时到岗,迟到者按旷工论处!今天厂部有重要会议,各车间务必保证出勤率!重复一遍……”

这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钻进每一个尚未完全苏醒的头脑里。对于住在南风厂家属区简易二层小楼里的周春桃来说,这喇叭声是她日常生活中最熟悉也最令人烦躁的背景音之一。她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试图躲避这噪音的侵袭,但显然徒劳。身边,丈夫王建国的呼噜声如同低沉的引擎轰鸣,此起彼伏,显示出他尚未从夜班的疲惫中完全解脱。

春桃今年三十三岁,在南风机械厂的三车间已经工作了整整十五个年头。从十八岁的毛头丫头,到如今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青春和汗水都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了这片喧嚣的厂区里。南风机械厂是龙城市的老牌国营大厂,主要生产农业机械和一些基础的工业设备,在计划经济时代曾是市里的骄傲,养活了几代人。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许多像南风厂一样的国企开始显露出疲态,体制僵化、效率低下、管理混乱等问题日益凸显,工人们的日子也越发不好过了。

尽管如此,对于春桃这样没有太多文化和技能,全靠体力吃饭的普通工人家庭来说,南风厂的工作依然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丈夫建国也是厂里的钳工,两人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政治上清白,加上为人老实本分,倒也一路平安做到了现在。他们住着厂里分的房子,虽然不大,但也算有了着落。两个孩子,女儿秀秀刚上小学一年级,儿子小军还在幼儿园,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生活的重担,像厂区里那些巨大的行车吊钩一样,沉甸甸地悬在他们心头。

春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心里五味杂陈。建国是个好人,踏实肯干,不抽烟不喝酒,对家里也算尽责。只是,他性格有些内向木讷,尤其是在厂里领导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缺少些主见。这些年,看着身边一些脑子活络、敢说敢干的同事或调走、或提拔,甚至下海单干了,日子过得比他们红火得多,春桃心里不是没有过波澜。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重复着同样的工作,领取微薄的工资。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确良衬衫和一条灰色卡其布裤子,这是厂里发的标准工装。虽然旧了,但洗得干净整洁。她走到水房,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憔悴但依然清秀的脸庞,眉眼间有着北方女性特有的爽朗,只是眼角已经过早地爬上了几丝细密的皱纹,那是岁月和辛劳留下的印记。

“妈,几点了?”里间传来小军带着睡意的声音。

“快起吧,一会儿该迟到了。”春桃柔声应道。

“再睡五分钟……”小军嘟囔着。

春桃无奈地笑了笑,回到房间,开始收拾床铺。王建国被响动惊醒,翻了个身,嘟囔道:“起这么早干嘛?喇叭还没催呢。”

“习惯了,怕堵车。你赶紧起,还得去上夜班呢。”春桃一边叠被子一边说。

建国“嗯”了一声,又翻身睡了过去。春桃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是夫妻,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生活压力像两座大山,压得他们都喘不过气,彼此之间反而少了些温情和交流,更多的是沉默和对未来的焦虑。

简单吃过早饭——昨天剩下的玉米面糊糊和咸菜,春桃把两个孩子的书包收拾好,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门。清晨的家属区已经热闹起来,穿着各式工装的人们行色匆匆,自行车铃声清脆地响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早餐摊油条的混合气味。

春桃骑上那辆陪伴了她多年的“永久”牌自行车,汇入了上班的人流。从家属区到位于城郊的南风机械厂,大约有七八里路。在那个公共交通还不发达的年代,骑自行车是最普遍的通勤方式。夏日的晨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燥热,路边的白杨树叶子被晒得蔫头耷脑,蝉鸣声此起彼伏,宣告着盛夏的到来。

春桃默默地蹬着车,心里却在盘算着今天的事情。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车间主任老刘把她叫到了办公室,说厂长要见她。她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跟着老刘来到位于行政楼二楼的厂长办公室,推开门,就看到厂长赵大勇那肥胖的身躯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正悠哉地抽着一支“大前门”牌香烟。屋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汗味混合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赵大勇是南风厂的老资格了,据说有很深的背景。他五十多岁年纪,身材臃肿,面色黝黑,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和狠厉。他平时不苟言笑,对工人更是颐指气使,厂里上上下下都对他敬畏有加。

“周春桃,来了?坐。”赵大勇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

春桃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不敢看他。

“知道叫你来干什么吗?”赵大勇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吐出烟圈。

“不知道,厂长。”春桃的声音有些发紧。

“哼,”赵大勇冷笑一声,“你倒是真沉得住气。周春桃,我可要提醒你了,作为老职工,作为党员,要注意影响!厂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春桃心里一惊,但还是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问:“厂长,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赵大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最近厂里议论纷纷,都说你……哼,说你跟保卫科的那个小王八蛋,不清不楚!”

“保卫科的小王?”春桃瞬间明白了过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声音也激动起来,“厂长!您这话从哪儿说起啊!没有的事!我和王志强……我们就是普通同事,他有时候让我帮着带个饭,送个文件,这能说明什么?”

王志强是保卫科的一个年轻干事,仗着自己有点小权力,平时没少纠缠春桃。春桃不胜其烦,但对方毕竟是保卫科的,她一个普通工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尽量躲着。没想到,这竟然被他拿来做了文章!

“普通同事?”赵大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普通同事会趁着没人的时候,在仓库角落里拉拉扯扯?普通同事会让别人看见你坐他的自行车后座?周春桃啊周春桃,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老党员,怎么一点都不注意作风问题?你这叫什么?叫生活作风腐化!叫给厂里抹黑!”

春桃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厂长!您血口喷人!没有的事!那是造谣!是污蔑!”

“造谣?污蔑?”赵大勇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身体前倾,凑近春桃,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凶狠,“有没有证据,你心里清楚!厂里不少人都看见了,还说听见你们说话露骨!周春桃,我给你个机会,自己反省反省,写份深刻的检查!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再犯!否则……哼,后果自负!”

“我没有错!我没什么好检讨的!”春桃倔强地抬起头,迎上赵大勇鄙夷的目光,“厂长,您不能因为别人的诬陷就这么污蔑我的人格!”

“人格?”赵大勇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上,摆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姿态,“小周啊,你还年轻,不懂。在这个厂里,什么是最重要的?是服从!是遵守规矩!是你这张嘴,能不能管住!影响不好,对谁都不好。你要是识相,就乖乖写检查,这事就算过去了。不然……”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春桃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她知道,所谓的“检查”,不过是让他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承认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错误。一旦她低头认了,以后在南风厂的日子将永无宁日,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他被拿捏的把柄。更重要的是,她的名誉,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将被彻底踩在脚下,任人践踏。

她想到了家里的丈夫和孩子,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和辛苦,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吞噬。

“厂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您的要求,我做不到。我保留向上面反映情况的权利。”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厂长办公室,将那扇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她能感觉到赵大勇震惊和恼怒的目光像针一样射在自己的背上,但她没有丝毫停留。

走出行政楼,外面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花。她扶着墙,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周围人来人往,工友们投来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但没人敢上前说什么。在这个环境里,厂长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挑战他,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三车间的。车间里机器轰鸣,工友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看到她进来,组长李师傅关切地问:“春桃,你没事吧?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

李师傅是个快五十岁的老工人,平时对春桃挺照顾的。

春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李师傅,可能没睡好。”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那是她熟悉了十几年的位置,一台老旧的车床,旁边堆放着待加工的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切削液的味道。她坐下来,看着眼前冰冷的机器,大脑一片空白。

赵大勇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生活作风腐化”、“给厂里抹黑”、“后果自负”……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反复刺痛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勤勤恳恳,本本分分,就能在这家厂子里干到退休。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一击。原来,在有些人眼里,你的付出和尊严,都可以成为他们随意揉捏的泥团。仅仅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诬陷,她就必须放下尊严,去乞求一个恶人的宽恕。

凭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涌上心头。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今天她妥协了,那么明天,后天,还会有更多的侮辱和刁难等着她。与其尊严扫地,生不如死,不如……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辞职。

是的,辞职!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离开这个颠倒黑白、弱肉强食的厂子!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再也无法遏制。

可是,辞职了能做什么呢?她已经三十三岁了,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在车间里重复操作那台车床,她还能会什么?厂里效益本来就不好,正式工都面临着下岗的危机,她一个普通女工,出去又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工作?到时候,一家老小的生计怎么办?孩子的学费怎么办?房贷(虽然那时的房贷概念还不普及,但分房也需要资格和积蓄,他们家还住在筒子楼)怎么办?

无数的担忧和顾虑像潮水般向她涌来,几乎要将她刚刚鼓起的勇气再次淹没。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组长李师傅正朝她投来询问的目光。还有不远处的几个工友,也在偷偷地看她。她知道,刚才和赵大勇争吵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开了。现在,整个车间的人都在看着她,等着看她的笑话,或者看她如何低头。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机器,扫过那些麻木或冷漠的面孔,最后落在了自己粗糙的手掌上。这双手,曾经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如今却被无情的现实磨砺得只剩下生活的老茧。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就算前路再艰难,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任人欺凌,尊严尽失!她要为自己,也为家人,活得有尊严一点!

打定主意后,春桃反而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工具柜前,拿出自己的扳手和抹布,开始像往常一样擦拭机器。只是,她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也更用力了一些,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倾注在这冰冷的钢铁之上。

周围的工友们看到她恢复了“正常”,便不再过多关注。车间里依旧机器轰鸣,汗水滴落,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只有春桃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断裂了。她与这个她付出了十几年青春的地方,最后的联系,即将被斩断。

一整个上午,春桃都心不在焉。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工作,但思绪却总是飘向远方。她想着如何向组长请假,如何办理离职手续,想着辞职后家里的经济来源……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在感受着内心深处那种久违的、挣脱束缚后的轻松,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惶恐和不安。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没有去厂食堂,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厂区外边的小饭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

她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阳春面,慢慢地吃着。热腾腾的面汤下肚,稍微驱散了一些内心的寒意。她抬起头,看着外面尘土飞扬的街道,看着那些穿着各色衣服的行人,心里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除了南风机械厂,她的未来在哪里?

也许,她可以去尝试做一些别的零工?比如去附近的菜市场卖菜,或者去给别人做点缝纫活?她的手还算巧,年轻时也跟母亲学过一些针线活。但这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吗?

或者,她可以回老家看看?父母身体还算硬朗,在农村种地,虽然日子清贫,但或许能暂时接纳她?只是,丈夫建国和孩子都在龙城,她能放心离开吗?而且,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农村的机会更少,难道还要重新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海中翻腾,但似乎没有一条是清晰可行的。辞职的决定,像一把双刃剑,斩断了当前的困境,却也将她推入了一个充满未知和风险的深渊。

她感到一阵茫然和无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太鲁莽了。也许,她应该忍一忍?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忍受暂时的屈辱?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春桃?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春桃回头一看,是同车间的姐妹,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张兰。

张兰比春桃小两岁,性格开朗直爽,平时和春桃无话不谈,是她在厂里为数不多的能说上心里话的人。

“兰姐。”春桃勉强笑了笑。

张兰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还在为早上厂长找你的事儿闹心呢?”

春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忍不住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兰。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张兰是她最信任的人。

张兰听完,气得柳眉倒竖,拍着桌子说:“这个赵大勇,真是色胆包天!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就是看你不顺眼,故意找茬!那个王志强,平时就看他仗着保卫科的势欺男霸女,真不是个好东西!春桃,你别怕,这种事情,咱们不能认!要我说,你就该去找厂部领导反映!或者,干脆……”

张兰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干脆辞了他娘的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凭什么要受这种窝囊气?”

听到张兰也说出“辞职”两个字,春桃的心像是找到了支撑点。她把自己的犹豫和担忧也告诉了张兰。

张兰听完,沉吟了一下,说:“春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事儿确实不容易。但是,你想想,留下来又能怎么样?赵大勇那种老色鬼,睚眦必报,你今天忍了他,明天他还会来找你麻烦。他既然敢当众污蔑你,就说明他已经铁了心要整你。与其每天提心吊胆,忍气吞声,不如痛痛快快地走了干净!”

“可是,建国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辞了职,家里收入就少了一大半……”春桃还是担忧。

“钱的问题,慢慢想办法嘛!”张兰拍了拍她的手,“你手脚那么麻利,又会开车床,肯吃苦,肯定能找到活儿干。实在不行,咱们姐妹俩一起想办法。总比现在这样强!再说了,你看现在厂里这光景,听说马上就要搞什么承包制了,到时候说不定连正式工都保不住呢!与其等着被裁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张兰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春桃混乱的心田。是啊,厂里的情况她不是不清楚,改革的大潮已经开始涌动,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继续留在这里,前途未卜,风险未必比辞职小。

“可是,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太便宜了赵大勇那个混蛋……”春桃还是觉得不甘心。

“便宜他?怎么就不便宜他了?”张兰恨声道,“你要是辞职了,让他在厂里丢个大脸,大家都会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他以后还想欺负谁?再说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那些闲言碎语!时间久了,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张兰的话,说得春桃心里敞亮了许多。是啊,她问心无愧,怕什么?赵大勇越是想污蔑她,她越是要活得坦荡!

“兰姐,谢谢你。”春桃感激地看着张兰,“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会慎重考虑的。”

“什么慎重考虑!就是要果断!”张兰嗔怪道,“这种事儿,拖得越久越被动。你听我的,回去就跟你们组长说,你身体不舒服,想请几天假。然后,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去找人事科!别怕,有我呢!”

有了朋友的鼓励和支持,春桃的心态平和了许多。她意识到,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勇敢地面对,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吃完午饭,春桃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她谢过张兰,回到了厂区。她决定,先按照张兰的建议,请几天假,冷静地思考一下未来,然后再做决定。至于赵大勇那边,她暂时不想再去招惹,免得节外生枝。

下午,她找到组长李师傅,说自己昨天晚上受了点风寒,身体不太舒服,想请两天假在家休息。

李师傅是个老实人,平时和春桃关系不错,见她脸色确实不好,便爽快地批了假条:“行,春桃,身体要紧,你好好休息两天。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春桃拿着假条,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她有了几天缓冲的时间。

下午剩下的时间,她没有再去车间,而是在家休息。她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想着这些年的经历,回想着赵大勇的嘴脸,也回想着张兰的话。辞职的念头,像一颗种子,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未来的可能性。她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市里有些服装厂招女工,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比在车间里三班倒要轻松一些。或者,去做个保姆?听说城里有些有钱人家需要人手。还有,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些简单的裁缝手艺,也许可以尝试接一些缝补、改衣服的零活?

虽然这些想法都还很模糊,不确定因素很多,但至少,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一种不再需要看人脸色的生活。

傍晚时分,建国下了夜班回来,看到春桃在家休息,有些意外:“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没多睡会儿?”

春桃坐起来,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建国。建国听完,沉默了很久。他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

“辞职?春桃,这可不是小事啊!”建国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辞了职,你和我都得下岗,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再说,赵厂长那个人,咱们惹得起吗?他要是报复咱们怎么办?”

春桃看着丈夫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建国,你没听我说吗?留在那里才更危险!赵大勇不会放过我的。与其这样,不如我们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建国急了,“你出去找工作就能保证比现在挣得多?我看悬!厂里效益是不好,但至少稳定啊!工资虽然不高,但按时发,还有劳保福利。你出去做什么?去给人家当保姆?看人家的脸色?去捡破烂?”他说得有些激动,语气也冲了起来。

“建国!你小声点!”春桃赶紧阻止他,“我不是去捡破烂!我可以去服装厂,或者做点别的!总比在这里受气强!”

“强?怎么就强了?”建国固执地说,“我承认,赵厂长这么做是过分!是欺负人!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工作丢了啊!这不是闹着玩的!你让这个家以后怎么过?孩子上学不要钱?老人看病不要钱?”

春桃的眼泪掉了下来:“建国,我也不想啊!可是,你没经历过那种被冤枉、被人当众羞辱的感觉吗?我不想活得这么没有尊严!我不想每天去上班都提心吊胆,怕那些肮脏的眼神和议论!”

建国看着妻子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也软了下来。他知道妻子受了很多委屈,自己却帮不上忙。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春桃,我知道你委屈。但是,辞职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比如托托人,找厂领导说说情?或者,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到别的车间去?”

春桃摇了摇头:“没用的。赵大勇在厂里根基深,谁会为了我去得罪他?调车间?只会是换个地方继续受他打压。建国,你清醒一点,他这次就是要把我赶出南风厂!”

夫妻俩为此争吵了很久。建国固守着“铁饭碗”的观念,害怕失去现有的稳定,哪怕这种稳定已经岌岌可危。而春桃则渴望挣脱牢笼,追求一份起码的尊严和自主。

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建国疲惫地倒在另一张床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春桃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她知道,这个决定,最终只能由她自己来做。丈夫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实的困难也确实存在。但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春桃做出了决定。她没有告诉建国,只是默默地起了床,像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然后对还在睡梦中的建国说:“建国,我今天想去趟市里,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

建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找工作?辞了职再找?”

“嗯。”春桃含糊地应了一声。

建国沉默了,看着妻子憔悴而坚定的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春桃没有再打扰他。她知道,丈夫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和裤子,把头发梳整齐。然后,她走到床边,拿起那个装着她全部积蓄的小布包,又找出纸和笔,开始写一份辞职报告。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和决绝。她仔细地写着每一个字,将自己的姓名、工号、部门写清楚,然后郑重地写下:

“因个人原因,经慎重考虑,现申请辞去在南风机械厂的一切工作。望领导批准。”

没有抱怨,没有控诉,只有平静的陈述。她将辞职报告折好,放进衣服口袋里。

然后,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周春桃,”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南风厂的工人周春桃了。你要为自己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家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灿烂,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她已经迈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这一天,是1987年7月15日。

第二章:决裂与新生

去市里的路比去南风厂要远一些。春桃乘坐公交车,一路颠簸,心里也五味杂陈。她没有直接去什么职业介绍所,因为她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她决定先去市中心最繁华的百货大楼附近看看,那里人流量大,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招工信息,或者打听一些情况。

七月的龙城,骄阳似火。柏油马路被晒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和热浪混合的气味。百货大楼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春桃穿着朴素,站在街边,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光鲜亮丽的行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这里的繁华,似乎与她这样的普通工人无关。

她在附近找了个阴凉的台阶坐下,拿出早上写好的辞职报告,又看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收好。她开始观察周围的世界。商店的橱窗里展示着时髦的连衣裙、高跟鞋,还有各种家用电器。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年轻人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留着长发的“艺术家”背着吉他招摇过市……这些景象,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些变化确实在发生;陌生的是,她感觉自己与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似乎越来越远。

她想起了南风厂的车间,想起了冰冷的机器,想起了赵大勇那张肥胖的脸,想起了那些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她甩了甩头,将这些画面驱散。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向前看。

她向路人打听哪里有招工的地方。有人指了指附近一条小巷子里的一些小招牌,说那里有很多私人开的服装加工点、小作坊,可能会招人。也有人说可以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

春桃决定先去那条小巷子看看。巷子很窄,两旁都是低矮的民房,许多人家把房子改造成了小店铺或者作坊。她一家家地看过去,门口挂着“服装加工”、“针织内衣”、“手工编织”之类的招牌。她鼓起勇气,走进一家看起来规模稍大一点的服装加工点。

屋里光线昏暗,空气不太流通,摆着几台老式的缝纫机,几个工人正在埋头干活,动作麻利。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板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后面,叼着烟,对着一堆布料指指点点。

春桃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里招工吗?”

男人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中带着审视:“招啊。你会干什么?”

“我会……踩缝纫机,做衣服。”春桃回答。她在南风厂虽然主要是操作车床,但业余时间也帮家里做过不少针线活,基本的缝纫她是会的。

“哦?会踩缝纫机?”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又仔细看了看她,“以前在哪儿干过?”

“在……在乡下做过。”春桃含糊地回答。她不想提南风厂,怕惹麻烦。

男人又问了几个关于她做工速度和质量的问题,春桃都尽量回答得让自己显得可靠。男人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先试试手。我们这儿正好缺人,活儿挺多的。”

他指了指里面一间更小的屋子,里面放着两台缝纫机:“你去那儿,把这些样板做出来,我看看。”

春桃接过一块裁好的布料和样板,走到那台空着的缝纫机前。这台机器看起来比南风厂的车床要老旧得多,但还能用。她坐下来,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母亲教给她的踩踏板的要领,尝试着启动机器。

缝纫机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针头上下跳动。一开始,她有些手生,线迹走得歪歪扭扭。但她很快调整了过来。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她的手法逐渐熟练起来。她专注地工作着,仿佛又回到了南风厂的车间,只是眼前的环境和压力完全不同了。

那个老板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春桃终于做完了最后一件。她停下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板走过来,拿起做好的衣服仔细看了看,又比对了样板。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最后,他点了点头:“嗯,手艺还行。就是速度慢了点。我们这儿活儿急,能跟上吗?”

“我……我可以试试,尽量快一点。”春桃有些紧张地回答。

“行吧,”老板把衣服递给她,“试用期一个月,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没有休息日。工资嘛……第一个月三百块,做得好,下个月再加。”

三百块钱!春桃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在当时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要知道,她在南风厂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工资加奖金也不到一百五十块。而且,这里虽然辛苦,但没有令人窒息的人际关系,没有领导的刁难和侮辱。

这个条件,无疑对她充满了诱惑。

“我……我能做。”春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那从明天开始,早上八点准时到。”老板收起了刚才的挑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是地址,别记错了。”

春桃接过老板写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位于城郊结合部的地址。她道了谢,转身走出了这家作坊。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期待。虽然这份工作看起来也很辛苦,但它代表着一种新的开始,一种摆脱过去阴影的可能。

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又去其他几家小作坊和服装店转了转。她发现,像这样急需廉价劳动力的私人小作坊在当时的龙城遍地都是。她比较了一下价格和工作条件,最终还是觉得第一家给的条件相对较好。

回家的路上,春桃的心情格外舒畅。她甚至有些感谢赵大勇,如果不是他的侮辱和逼迫,她可能还在南风厂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耗下去,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其他的潜力和可能性。

然而,她也知道,辞职的事情还没有和建国说,也没有和厂里正式办理手续。她必须回去面对这一切。

傍晚时分,春桃回到了家。建国还没有回来。她做了晚饭,等建国回来一起吃。

建国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起来一脸疲惫,眉头紧锁。吃饭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语,气氛有些沉闷。

春桃几次想开口说辞职的事情,但看着丈夫疲惫的神情,又有些不忍。她知道,这个消息对建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吃完饭,建国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春桃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去市中心找工作的经历,都告诉了建国。

建国听完,反应比春桃想象的还要激烈。他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霍地站起来,大声吼道:“周春桃!你疯了!你真的辞了职?!”

“建国,你小声点!”春桃被他吓了一跳,“我没有疯,我是深思熟虑过的!”

“深思熟虑?你考虑什么了?考虑怎么把这个家毁了吗?”建国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三百块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要没日没夜地干!意味着没有休息!意味着透支我们的健康!这和卖命有什么区别?”

“建国,我知道辛苦,但现在厂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春桃试图解释。

“厂里的情况?厂里的情况能比没饭吃更糟吗?”建国打断她的话,“就算赵厂长欺负人,就算受点委屈,那又怎么样?忍一忍就过去了!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但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能忍吗?孩子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可是,建国,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受不了那种侮辱!我不想每天去上班都像在受刑!”春桃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受了委屈怎么了?谁活着没受过委屈?”建国吼道,“你以为换了个工作就一帆风顺了?我告诉你,春桃,外面的世界,人心更险恶!那些私人老板,哪个不是盯着你的工钱?你要是干得不好,说炒你就炒你!到时候你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我不会干不好的!我会努力!”春桃倔强地说。

“你能有多努力?你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我这个拖油瓶!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建国颓然地坐下来,双手抱着头,“春桃,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生气赵厂长这么做。但是,辞职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应该想办法挽回,而不是破罐子破摔!”

“挽回?怎么挽回?向他低头认错吗?承认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错误吗?”春桃反问。

“就算不认错,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建国痛苦地抓着头发,“我们可以找厂工会!找市里的劳动局!总能有个说理的地方吧?”

“找谁有用?赵大勇在厂里那么多年,关系网那么大,谁会真的为我们一个普通工人出头?”春桃苦笑着说,“建国,你太天真了。”

“天真?难道你觉得辞职就是成熟的做法吗?”建国激动地站起来,“我告诉你,周春桃,你要是敢辞了职,这个家我就不回了!你自己去过你的好日子吧!”

说完,他推开春桃,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

春桃看着丈夫决绝的背影,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知道建国是担心家庭,害怕失去稳定的生活,他的愤怒和指责,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但是,他们之间的分歧已经越来越深,难以弥合。

她感到一阵深深的孤独和无助。在这个世界上,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力。改变命运的道路,似乎布满了荆棘。

那一晚,春桃和建国背对着背,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谁也没有再说话。家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和远处马路上的汽车噪音。

春桃彻夜未眠。她反复思考着建国的话,思考着他们面临的困境。她承认,建国说的有一定道理,外面的世界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美好,辞职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她也害怕失去这个家,害怕未来的生活不如预期。

但是,一想到要回到南风厂,回到那个让她屈辱的环境,她就无法忍受。她宁愿去面对未知的艰辛,也不愿再失去自己的尊严。

天快亮的时候,春桃做出了一个更加艰难的决定。她不能再指望建国理解和支持她了。为了不拖累他,也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她必须独自承担这一切。

她悄悄地起床,拿出那张写好的辞职报告,走到书桌前,开始写第二份报告。这份报告,她要交给厂里。她要正式地、体面地离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

这一次,她在报告中,没有再写“个人原因”。

她写道:

“厂领导:

您好!

本人周春桃,系南风机械厂三车间车工。因长期遭受车间领导及个别人员的不公对待和恶意诽谤,精神及身心受到严重伤害。在此环境下,本人已无法安心工作,亦无意继续留任。

为维护自身尊严,也为避免给厂里造成更大负面影响,现依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及厂规厂纪,特向厂部正式提出辞职申请。望予批准为盼。

申请人:周春桃

1987年7月16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她将这份辞职报告,和昨天那张写着服装作坊地址的纸条,一起小心地放进了手提包里。然后,她像往常一样,为建国准备好了早饭,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她没有去厂里,而是直接去了昨天那家服装加工点。她要去告诉老板,她可以立刻来上班。

她必须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当她走进那条狭窄的巷子,看到那家光线昏暗的服装加工点时,她的心中既有忐忑,也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将发生彻底的改变。

而此刻的南风机械厂,一切依旧。行政楼里,赵大勇还在悠闲地抽着烟,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浑然不觉。三车间的机器依旧轰鸣,工友们依旧在忙碌着,只是,关于周春桃的种种议论,仍在私下里悄悄流传。没有人知道,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即将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国营大厂里,悄然拉开序幕。

第三章:风波骤起

春桃最终还是没有去南风厂办理正式的离职手续。她把写好的第二份辞职报告,悄悄放在了车间主任老刘的办公桌上。她知道,按照厂里的规定,辞职需要逐级审批,最后到厂长那里签字。但她希望,这份报告能够引起管理层的注意,至少,能让赵大勇知道,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便直接去了城郊那家服装加工点。老板见到她这么快就来报到,显得很高兴,立刻给她安排了工位和活儿。新的工作开始了。没有隆重的入职仪式,没有熟悉的环境,只有冰冷的缝纫机和堆积如山的布料。

这家服装加工点主要承接一些批量生产的廉价服装订单,比如工装、校服之类。工作强度极大,每天从早上八点一直干到深夜十一二点是家常便饭,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工钱是按件计酬,做得多,挣得就多,但质量要求也高,返工是常有的事。

春桃以前在车间虽然也三班倒,但那毕竟是在国营大厂,有固定的作息时间和相对完善的劳动保护。像这样超负荷、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第一天下来,她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腰酸背痛,手指也被针扎得通红。

和她一起干活的都是些来自农村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她们大多没有文化,为了生计,默默忍受着高强度的劳动和老板的苛刻。春桃很快融入了这个群体。她干活麻利,为人实在,很快就得到了老板和工友们的认可。

“春桃姐,你手真巧!这针脚比我都细!”一个叫小芳的年轻女孩羡慕地对她说。

“是啊,春桃姐,你以前在哪儿干的?看着不像新手啊。”另一个工友也凑过来问。

春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多说自己的过去。她只想在这里踏踏实实地挣钱,暂时忘掉过去的一切。

晚上回到家时,常常已经是深夜。建国已经睡熟了。春桃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在旁边空着的床上。黑暗中,她能听到建国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她知道,她和建国之间的问题,远没有因为她的辞职而解决。他们需要时间,需要沟通,也许还需要更多的磨合。但目前,她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为自己挣得一个未来,也让建国看到她的决心和能力。

然而,她平静的新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厂里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一天下午,春桃正在埋头干活,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她。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南风厂工装,但看起来不太面熟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朝她招手。

“你是周春桃吧?我们找你有点事。”年轻男人说道。

春桃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门口除了那个年轻男人,还站着两个穿着保卫科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春桃认得,正是当初纠缠她的王志强!此刻,王志强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

“你们找我干什么?”春桃警惕地问道。

“我们找你了解点情况。”为首的那个年轻男人说道,他掏出一张证件在春桃面前晃了晃,“我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我叫李明。”

市检察院反贪局?!

春桃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检察院的人会找到这里来。难道……厂里出事了?

“我……我不明白,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春桃的声音有些发颤。

“周春桃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李明的语气很严肃,“有些情况,我们需要向你核实。”

旁边的王志强得意地笑了笑,插话道:“周春桃,现在知道怕了吧?你做的那些好事,以为没人知道?”

春桃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强忍着怒火,冷冷地看着王志强:“你胡说八道什么!”

“带走!”李明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示意另外两个保卫科的人。

那两个人上前就要拉扯春桃。

“我没有犯法!你们凭什么抓我?!”春桃奋力挣扎。

“我们不是抓你,是请你协助调查!”李明喝道,“周春桃,如果你现在配合,对你有好处!”

春桃看着李明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心里更加不安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事情很严重。而且,这件事很可能和南风厂有关,甚至可能和赵大勇有关!

她脑中闪过赵大勇那张肥胖的脸,闪过他对自己的污蔑和威胁。难道,赵大勇真的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而现在,他可能想把自己当成替罪羊?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我跟你们走!但你们必须说清楚,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春桃咬着牙说。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李明不再多说,示意手下把她带走。

在两个保卫科人员的“护送”下,春桃稀里糊涂地坐上了一辆检察院的吉普车。车子一路疾驰,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春桃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平静的生活,彻底结束了。

与此同时,南风机械厂也陷入了一片哗然。

检察院的人突然到来,并且带走了周春桃,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厂区。各种猜测和谣言纷至沓来。

“听说了吗?周春桃被检察院的人抓走了!”

“真的假的?她犯了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肯定是经济问题呗!听说她最近跟外面的人走得很近……”

“不对啊,我听说不是她自己的事,好像是牵扯到厂里……”

“牵扯到厂里?谁啊?赵厂长?”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时间,南风厂风声鹤唳。赵大勇听到消息后,脸色铁青,气得在办公室里摔了好几个杯子。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安插的一个罪名,竟然引来了检察院的调查!这简直是引火烧身!

他立刻把保卫科科长老王叫到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废物!饭桶!连个小丫头片子都看不住!现在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检察院都惊动了!你想让整个厂子都完蛋吗?!”

保卫科科长老王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告罪:“赵厂长,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周春桃那娘们,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谁知道她……”

“老实?老实能惹上检察院?”赵大勇气急败坏,“赶紧去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封锁消息!不准厂里任何人乱嚼舌头!特别是关于我的事情,谁敢乱说,我开除他全家!”

赵大勇心里清楚,检察院这次来势汹汹,恐怕不仅仅是针对周春桃。他最近在厂里搞了一些“小动作”,比如利用职权低价处理了一批库存物资,从中捞了不少油水。周春桃的突然被带走,很可能让这些事情暴露出来。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应对。

而此时,被带走的春桃,正在接受市检察院反贪局的审讯。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气氛严肃。李明向她详细询问了她所知道的关于南风厂以及赵大勇的情况。起初,春桃还心存疑虑,不敢多说。但李明向她出示了相关的调查文件和证人证言后,她才明白,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

原来,前段时间,市里接到群众举报,反映南风机械厂厂长赵大勇利用职务之便,在对外采购和内部物资处理过程中,存在严重的贪污受贿行为。市检察院反贪局对此高度重视,已经秘密调查了一段时间。而周春桃,因为之前拒绝过赵大勇的骚扰,并且因为辞职的事情和赵大勇结怨,被他视为眼中钉。赵大勇试图利用这次机会,将一些无关的“小问题”栽赃到周春桃头上,一方面可以转移视线,另一方面也可以报复她。

但不幸的是,赵大勇的伎俩被检察院识破了。在深入调查的过程中,检察院发现了赵大勇更多的犯罪证据。而周春桃,因为在之前的冲突中表现出的正直和不屈,以及对赵大勇的了解,成为了检察院了解南风厂内部情况的一个重要突破口。

“周春桃同志,我们现在需要你如实反映你所知道的赵大勇的所有问题,包括他贪污受贿、挪用公款、滥用职权等方面的情况。”李明看着春桃,语气诚恳地说,“我们知道,你之前可能受到过一些不公正的对待,甚至威胁恐吓。但现在,我们是代表国家法律来调查真相的。你的安全,我们会保护。同时,你提供的线索,对于我们侦破案件,惩治腐败,非常重要。”

听着李明的话,春桃的心情复杂而激动。她没想到,自己被迫离开工厂,竟然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一场反腐败的斗争中。她更没想到,检察院的人会如此重视她的证词。

她想起了自己在南风厂的那些年,想起了赵大勇的专横跋扈,想起了那些和他沆瀣一气的蛀虫。她也想起了那些同样受到不公正待遇,却敢怒不敢言的工友们。一股强烈的正义感涌上心头。

她不再犹豫,不再害怕。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赵大勇和南风厂的各种问题,包括赵大勇如何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如何排挤打压不服从他的干部和工人,如何内外勾结侵吞国家财产等等,都详细地、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检察官们。

她提供了许多具体的线索,包括涉及的人员、时间、地点,甚至一些关键的账目信息。这些信息,对于正在深入调查的检察官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审讯一直持续到深夜。春桃讲得口干舌燥,但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仿佛都随着这些话语倾泻而出。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离开检察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李明向她表示了感谢,并告诉她,检察院会根据她提供的线索进行调查核实。同时,他也表示,会尽快和南风厂以及当地公安机关沟通,澄清周春桃的“嫌疑”,恢复她的名誉。

走出检察院的大门,呼吸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春桃感到一阵轻松。虽然前途未卜,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忍气吞声的周春桃了。

第四章:尘埃落定

周春桃被检察院带走调查的消息,在南风机械厂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猜测和谣言甚嚣尘上。有人说周春桃是“经济罪犯”,要被判刑;有人说她是被冤枉的,是赵厂长的替罪羊;还有人趁机散布更多关于厂领导和工厂内部的负面消息。

一时间,南风厂人心惶惶,生产秩序也受到了很大影响。车间里议论纷纷,工人们表面上埋头干活,暗地里却都竖着耳朵打听消息。

赵大勇的日子变得异常艰难。检察院的调查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出事。他试图动用关系,打通关节,掩盖罪行,但检察院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的种种小动作都被一一识破。

更让他焦头烂额的是,随着检察院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南风厂内部问题被揭露出来。不仅赵大勇本人涉嫌严重贪污受贿,就连他的一些亲信,如保卫科科长老王、财务科的一些干部,也牵涉其中,各有各的问题。这些人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厂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原来对赵大勇敢怒不敢言的人,看到他大势已去,也开始私下里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向检察院举报更多的线索。

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春桃接到了市检察院的通知。经过调查核实,检察院确认周春桃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并且她本人没有任何违法行为。之前检察院找她了解情况,只是正常的调查程序,并非怀疑她涉案。检察院正式向她道歉,并为她恢复了名誉。

同时,检察院也向龙城市委和南风机械厂的主管部门通报了赵大勇等人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市委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进驻南风机械厂。

调查组的到来,彻底撕开了南风厂平静的表面。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赵大勇及其团伙成员再也无力顽抗,纷纷交代了自己的罪行。经查实,赵大勇在担任南风厂厂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在设备采购、原材料供应、产品销售以及内部物资处置等多个环节,收受巨额贿赂,挪用公款进行个人营利活动,滥用职权给国家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涉案金额之大,性质之恶劣,在龙城市都引起了轰动。

保卫科科长老王,长期以来依仗赵大勇的势力,在厂区内为非作歹,敲诈勒索,甚至参与了一些经济犯罪活动,也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财务科科长等人也因参与共同犯罪或严重失职渎职,分别被追究了党纪政纪责任和法律责任。

消息传出,整个南风机械厂都沸腾了。工人们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压抑多年的怨气和不满,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原来,厂里早就乌烟瘴气,只是大家都不敢说而已。如今,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周春桃的名字,也再次在南风厂传开了。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关于“破鞋”的污蔑,而是关于她如何勇敢地揭露真相,协助检察院扳倒“大老虎”的事迹。虽然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举报(她是通过检察院了解到调查进展后才得知赵大勇的罪行),但人们普遍认为,如果没有她当初和赵大勇的冲突,以及后来检察院对她的询问,可能不会那么快地撕开这个口子。

工人们对春桃的看法,也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从最初的同情、猜测,变成了敬佩和尊重。许多人开始后悔当初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话,甚至有人在背后议论过她的是非。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当然,也有一些人心里不是滋味。比如那些曾经巴结过赵大勇,或者自身也有问题的中层干部。他们担心自己的处境,也对春桃充满了嫉妒和怨恨。但大势已去,他们再也无力掀起什么风浪。

几天后,春桃接到了厂人事科的通知。鉴于周春桃同志在协助检察机关调查案件中表现出的正义感和勇敢精神,以及考虑到她之前的工作表现(人事科调阅了她的档案,肯定了她在技术上的能力),经厂党委研究决定(此时的厂党委已经被新来的调查组组长暂时接管),恢复周春桃同志的正式职工身份,并安排她重新上岗。

这个通知,让春桃感到既意外又欣慰。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彻底离开南风厂的准备,没想到事情会峰回路转。恢复公职,意味着稳定的收入和福利,也意味着她不必再去面对那份辛苦而前途未卜的服装作坊工作。

她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丈夫建国。

建国接到电话时,正在车间里干活。听到这个消息,他愣住了,拿着工具的手都停了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春桃……春桃被恢复了?厂里……厂里出什么事了?”建国又惊又喜,连忙追问。

春桃把检察院调查赵大勇的事情,以及自己被恢复公职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了建国。

建国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既为妻子能够沉冤昭雪、重新获得工作机会而高兴,又为自己之前的误解和争吵而感到愧疚。他想起了自己当初对妻子的指责和怒吼,想起了那些伤人的话语,心里充满了懊悔。

“春桃……我对不起你……”建国在电话那头,声音哽咽了,“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春桃听到丈夫充满悔意的声音,心里也软了下来。她知道,建国本质上是善良的,只是太胆小,太安于现状了。

“建国,都过去了。”春桃安慰道,“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你也别太自责了。”

“我……我马上请假回去找你!”建国激动地说。

挂了电话,春桃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百感交集。她的人生,就像这城市的天气一样,经历了狂风暴雨,终于迎来了雨过天晴。

几天后,春桃办理了复工手续,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南风机械厂三车间。当她走进车间大门时,几乎所有认识她的工友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跟她打招呼,说着祝福和安慰的话。

“春桃,你可回来了!我们可盼着你了!”

“是啊,春桃,当初我们都错怪你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春桃,你现在可是我们厂的‘名人’了!了不起!”

面对大家的热情,春桃有些不知所措,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她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感谢大家的关心。

组长李师傅更是激动地握着她的手:“春桃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厂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盼着能稳定下来。你回来了,我们心里也踏实多了!”

春桃被安排回了原来的车床岗位。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她知道,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周春桃了。她在这段经历中,变得更加坚强和自信。

车间里的气氛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赵大勇等人倒台后,新来的厂领导开始着手整顿厂风厂纪,严肃处理了一批跟赵大勇有牵连的人员,也出台了一些新的管理制度,试图改善管理,提高效率。虽然积重难返,南风厂的未来依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至少,空气中少了一些压抑和腐败的气息,多了一些希望和活力。

春桃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她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也更加专注于自己的技术。她知道,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拥有一技之长,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风机械厂在动荡之后,逐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生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人们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管理方式。虽然厂子的效益依然不算好,改革的阵痛还在持续,但至少,没有了过去的那种乌烟瘴气和明目张胆的欺压。

而春桃的生活,也翻开了新的一页。她和建国的关系,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反而变得更加融洽和默契。建国为自己当初的狭隘和懦弱感到羞愧,对妻子的敬佩和爱意也更深了。他开始主动分担家务,关心妻子的想法,两人的交流也比以前多了很多。

春桃也理解了建国的苦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在那样的环境下,想要独善其身都不容易,更别说要有长远的眼光和改革的勇气了。她不再苛求他,而是和他一起,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

几个月后,春桃因为在协助调查工作中的突出表现,以及在工作中的优异表现,被厂里评为“先进工作者”。虽然这个称号在如今的南风厂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风光,但对春桃来说,却是对她过去一年多经历的最好肯定。

站在领奖台上,看着台下工友们鼓励和祝贺的目光,春桃的心中充满了感慨。她想起了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被厂长当众羞辱的清晨,那个让她下定决心辞职的午后,以及那段在服装作坊里挥汗如雨、日夜操劳的日子。那段经历,虽然充满了艰辛和波折,但也让她收获了成长和新生。

她知道,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未来也依然充满挑战。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拥有了独立的人格,坚韧的意志,以及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她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努力前行,就一定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此时的赵大勇等人,已经被依法提起公诉,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曾经不可一世的风云人物,最终沦为法律的阶下囚,这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南风机械厂的故事还在继续。改革的浪潮不会停歇,它将继续冲刷着这片古老而陈旧的土地,带来更多的变革和希望。而对于像春桃这样普通的劳动者来说,他们的生活,也将在这大时代的背景下,继续书写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篇章。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南风机械厂巨大的厂房上,也映照在春桃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工友们一起走出车间,迎接着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她的脚步坚定而从容,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个曾经被称为“破鞋”的女工,如今已经破茧成蝶,在生活的风雨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