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前夫，亿万谈判桌上你只配给我提鞋

婚姻曾是我的牢笼。

翻译曾是我的翅膀。

离婚后，我重拾翅膀，飞向本该属于我的天空。

而那个亲手将我推开的男人，

如今只能在谈判桌的另一端，

仰望我的光芒。

(1)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在皮肤上激起细小的疙瘩。叶知微端坐在长桌一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光滑的边缘，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条款是她一夜未眠的成果。这不是她第一次坐在这里，却是第一次以完全对等的、甚至略占上风的姿态，面对桌对面的那个男人。

她的前夫，袁君昊。

袁君昊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芒。他神色淡漠，目光掠过叶知微时，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只有熟悉他如叶知微，才能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里，看出一丝被精心掩饰的惊诧与……不悦。

“袁总，关于贵司提出的专利授权费用，我们认为有必要重新厘定计算方式。”叶知微开口，声音清亮平稳，带着专业翻译特有的冷静腔调，但她流利精准的措辞，分明是主导谈判的架势。她不是来翻译的，她是对方聘请的首席谈判顾问。

袁君昊身边的助理刚要开口，被袁君昊一个细微的手势制止。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终于肯真正落在叶知微脸上，带着审视的重量。

“叶小姐，”他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声音低沉，“计算方式有国际惯例可循，我不认为有什么‘重新厘定’的必要。”

叶知微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国际惯例是基于三年前的技术标准和市场估值。袁总，科技日新月异，您用三年前的旧地图，找不到今天的新大陆。”她指尖在平板上一划，一份详尽的对比数据图投影在屏幕上，“这是我们团队做的分析。根据当前市场、技术迭代速度以及贵司专利池的实际覆盖率，我们认为，合理的费用应该是您方报价的……百分之六十五。”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袁氏集团的人面露怒色，这简直是腰斩！

袁君昊的脸色沉了下去。“百分之六十五？叶小姐，你在开玩笑？”

“我从不拿工作开玩笑，袁总。”叶知微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数据会说话。还是说，袁总更习惯于抛开数据，谈‘感情’？”她刻意放缓了最后两个字，像一枚细微的针，精准地刺入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旧伤疤。

袁君昊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也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冰冷的嘲讽：“看来叶小姐离婚后，事业真是风生水起，手段也凌厉了不少。”

“拜您所赐。”叶知微微微颔首，语气谦逊，内容却像刀子，“人总是要成长的，尤其是在摔得足够痛之后。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别人的羽翼下，当一只不懂飞行的金丝雀，对吧？”

谈判桌上的火药味瞬间浓烈起来。

(2)

“休息二十分钟！”袁君昊突然宣布，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率先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留下身后一室压抑的寂静和面面相觑的双方团队成员。

叶知微暗自松了口气，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松弛下来，指尖却有些发凉。和袁君昊正面交锋，耗损的心力远超预期。她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慢慢喝了一口温水，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翻涌。

“知微姐，你太厉害了！”旁边刚毕业没多久的助理小林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你没看到袁总刚才那脸色，哈哈，都快黑成炭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小看我们！”

叶知微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小林的兴奋让她觉得有些疲惫。她不是来逞一时之快的，她是来工作的，来赢取应得的报酬和尊严的。

另一边，吸烟室里。

袁君昊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看着烟雾袅袅上升。他的特助，跟了他多年的高帆，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袁总，这位叶顾问……”高帆斟酌着用词，“似乎对我们的情况非常了解，提出的点都很……致命。”

“她当然了解。”袁君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她以前是我妻子。”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后半句，他咽了回去。

高帆显然大吃一惊，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他只知道老板离过婚，却从未见过那位神秘的前妻，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身份重逢。

“那……那我们接下来的策略？”高帆感到事情棘手了。

“策略？”袁君昊摁灭了烟，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厉，“公事公办。她不是要凭本事吗？那就让她看看，光靠耍小聪明和翻旧账，在真正的资本面前有多不堪一击。”他无法接受，那个曾经温顺地待在家里的女人，如今竟敢用如此尖锐的态度，在这么多人面前挑战他的权威。一种复杂的，被冒犯与被窥探的怒意在他胸中翻腾。

休息时间结束，双方重新落座。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袁君昊显然调整了策略，不再试图用气势压人，而是开始精准地攻击叶知微提出的每一个数据模型和逻辑推演的细节。他的语速很快，问题极其刁钻，带着久经商场的老辣。

但叶知微准备得异常充分。无论袁君昊从哪个角度发难，她总能不慌不忙地调出相应的资料佐证，她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用词精准，逻辑链严密得无懈可击。她甚至能预判到袁君昊下一个可能的质疑点，提前将数据展示出来。

这不再是前夫前妻的赌气，而是两个顶尖专业人士的硬碰硬。

几个回合下来，袁君昊眼底的轻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审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叶知微，和他记忆里那个总是低着头、轻声细语、对商业毫无兴趣的女人，判若两人。

她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在她还是“袁太太”的时候吗？在他忽略她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和更深的焦躁攫住了他。

“……因此，贵方坚持原价的理由并不充分，反而会拖慢整个项目的推进速度，最终损害的是双方的利益。”叶知微做过总结陈词，目光平静地看向袁君昊，“袁总，您认为呢？”

袁君昊盯着她，良久，忽然靠向椅背，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叶顾问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们需要内部再评估一下。”

他让步了。虽然只是暂缓，但谁都知道，这意味着叶知微的观点无法被轻易驳倒。

叶知微心中一定，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当然可以。期待您的回复。”

(3)

首战告捷，虽然只是阶段性胜利，却极大地鼓舞了叶知微所在的咨询团队。一出袁氏集团大楼，团队的负责人，也是叶知微的好友兼合伙人苏曼，就兴奋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我的天呐！知微！你刚才简直帅炸了！我看到袁君昊那张吃瘪的脸，差点当场笑出声来！”苏曼是个性格泼辣的北方姑娘，也是当年少数知道叶知微婚姻内情并坚决支持她离婚的人。

叶知微被她晃得头晕，无奈地笑：“曼曼，冷静点。只是第一轮而已。”

“第一轮就把他的气焰打下去了，还不够臭屁的啊？”苏曼压低声音，“怎么样？再次面对他，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种‘老娘今天就是来报仇雪恨’的快感？”

感觉？叶知微怔了一下。刚才在会议室里全神贯注，来不及体会什么感觉。此刻松懈下来，那些被压制的情緒才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反而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空洞。那个她曾倾心爱过、又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如今和她隔着谈判桌，用最公式化的语言彼此攻击，算计着每一分利益。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快感谈不上。”叶知微摇摇头，拉开车门坐进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就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苏曼看了她一眼，收起玩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知微，你做得没错！想想他当初怎么对你的？觉得你是个花瓶，是个拿不出手的翻译，他那个妈，还有他那个好妹妹袁琳琳，是怎么联合起来挤兑你的？觉得你高攀了他们袁家！现在呢？他们袁家得求着你、看着你的脸色说话！这就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是啊。叶知微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那些压抑的、被轻视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她和袁君昊也曾有过好的时候。大学校园里，他是学长，她是靠着奖学金读完外语系的才女。他追她的时候，也曾温柔体贴，欣赏她的才华和独立。是什么改变了呢？是从他接手家族企业开始？还是从她为了配合他的节奏，放弃了一个难得的国际会议口译机会，选择做一份清闲的行政工作开始？抑或是从袁老太太一次次暗示她“不上台面”、“对君昊的事业没有助力”开始？

他渐渐变得忙碌，变得不耐烦，开始认同他母亲和妹妹的观点，觉得她那份翻译的工作“不入流”、“赚不了几个钱又辛苦”。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打理家族关系、能陪他出入高级场所的太太，而不是一个需要熬夜查资料、抱着电脑啃专业术语的妻子。

争吵、冷战、失望……最后，他那位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家世显赫的钢琴家宋婉凝回国了。袁老太太和袁琳琳毫不掩饰她们的欣喜。一切水到渠成。

她提出离婚时，袁君昊只是皱了皱眉，说了句“随你”，仿佛甩掉一个不必要的包袱。他甚至没有仔细问过原因。或许他心知肚明，只是不在意。

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谷底。直到苏曼找到她，拉着她一起创业，重新把她推回专业的轨道。

“曼曼，”叶知微轻声说，“我不是为了报复他。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人生。”

苏曼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但你拿回的方式，帅呆了！”

(4)

接下来的几天，谈判进入了拉锯战。袁君昊那边显然请了高手重新核算了数据，每次交锋都更加激烈。叶知微不敢有丝毫松懈，几乎住在了办公室，查资料、建模型、模拟攻防。

偶尔在会议间隙，她会不经意间对上袁君昊的目光。那目光复杂难辨，有探究，有审视，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懊恼？他似乎在重新评估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谈判对手，更是作为“叶知微”这个人。

这天，谈判进行到最关键的技术参数核定环节。双方争执不下，气氛异常僵持。

中途休息时，叶知微在洗手间碰到了袁琳琳。袁君昊这个妹妹，如今也在袁氏集团挂了个闲职，今天大概是过来凑热闹的。

袁琳琳对着镜子补妆，从镜子里看到叶知微，嘴角立刻撇了下去，毫不掩饰她的轻蔑和敌意。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能干’的前嫂嫂吗？”她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攀上高枝了就是不一样啊，都敢跟我哥叫板了。怎么，当初在我们袁家低声下气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叶知微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袁小姐，现在是工作时间，我只谈公事。如果你对谈判有异议，可以在会议上提出来。”

袁琳琳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引起我哥的注意吗？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恶心谁呢？我告诉你，没用的！我哥马上就要和婉凝姐订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叶知微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纸擦手，终于正眼看向袁琳琳，眼神平静无波：“袁小姐，我对你哥的注意力，以及他和谁订婚，毫无兴趣。如果你们袁家的人，脑子还停留在这种低级八卦层面，那我真的很怀疑这次合作的诚意和专业性。”她将纸团精准地扔进垃圾桶，“另外，纠正你一点，以前不是低声下气，是教养。但现在看来，我的教养用错了对象。”

说完，她不再看袁琳琳气得发白的脸，转身走了出去。心脏却因为“订婚”那两个字的刺激，不受控制地抽紧了一下。她用力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酸涩压下。不值得，叶知微，为这些人，这些事，再也不值得了。

回到会议室，却发现气氛有些微妙。袁君昊不在，他的几个下属面色尴尬。高帆走过来，低声对叶知微说：“叶顾问，不好意思，袁总临时有点急事，需要离开一下。会议能否延后半小时？”

叶知微愣了一下，袁君昊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从未在重要会议中中途离场。她点点头：“可以。”

(5)

袁君昊确实接到了紧急电话。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说琳琳在公司和叶知微起了冲突，被叶知微“欺负”了，现在正委屈得大哭。

他心头一阵烦躁。他知道琳琳的性子，八成是先去招惹了叶知微。但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天抢地，他只能暂时离场。

在休息室找到哭得妆都花了的袁琳琳，她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自己挑事的部分，只强调叶知微如何“嚣张”、“侮辱”她。

“……哥！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她恨我们袁家！存心来捣乱的！这种女人，你怎么还能跟她合作？赶紧把她赶走！”袁琳琳抓着袁君昊的胳膊摇晃。

袁君昊皱着眉抽回手，语气严厉：“琳琳，这是公司，不是让你胡闹的地方！谁允许你擅自来会议区域的？回去！”

“哥！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她……”

“够了！”袁君昊打断她，眼神冷冽，“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现在，立刻，回家去。”

打发走哭哭啼啼的妹妹，袁君昊却没有立刻返回会议室。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点了支烟。脑海里回响着琳琳的话——“她恨我们袁家”、“存心来捣乱的”。

真的是这样吗？他想起谈判桌上叶知微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想起她精准狠辣的攻击，想起她那句“人总是要成长的，尤其是在摔得足够痛之后”。

他忽然意识到，离婚这件事，或许对他而言是解脱了一个“不合适”的伴侣，但对叶知微而言，可能意味着整个世界崩塌后的重建。而他，正是那个亲手推倒她世界的人。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刺痛感，在他心口蔓延开来。他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柔顺安静的叶知微，骨子里藏着这样的韧性和锋芒。这份锋芒，是他，是袁家，亲手打磨出来的。

他掐灭烟，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走向会议室。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叶知微。

她正微微侧头和苏曼讨论着什么，眼神专注，侧脸线条柔和却坚定。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她身上仿佛有一种独特的光彩，是他从未在她身为“袁太太”时见到过的。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叶知微抬起头，视线与他相遇。她没有躲闪，只是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讨论，仿佛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谈判对象。

袁君昊的心，猛地空了一下。

(6)

谈判重启。袁君昊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依然寸土必争，但攻击性明显减弱了，更多的时候是在倾听和提问，甚至偶尔会认可叶知微提出的某个中间方案。

这种转变让袁氏团队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让叶知微这边压力稍减。谈判进程意外地顺利起来。

最终，在经过长达数周的拉锯战后，双方达成了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合作协议。条件远比袁氏最初预期的要苛刻，但也最大限度地保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叶知微团队大获全胜。

签约仪式结束后，双方握手。轮到叶知微和袁君昊时，他的手心干燥而温热，握住她的力道不轻不重，时间却比必要的长了那么一秒。

“恭喜，叶顾问。”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你赢了。”

“双赢而已，袁总。”叶知微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合作愉快。”

晚上，袁氏集团举办了小型庆功宴。叶知微作为重要合作方，自然不能缺席。

宴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叶知微换了一身得体的晚礼服，淡妆勾勒出她清丽的五官，举止大方得体，言谈间透着自信与智慧，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目光。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袁君昊身后、怯于应酬的袁太太。

袁君昊端着酒杯，远远地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人之间，心情复杂难言。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叶知微。他记忆里的那个模糊温顺的影子，正被眼前这个鲜活、自信、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女人彻底覆盖。

宋婉凝也来了，她作为袁君昊的女伴，一直优雅地陪在他身边。她也看到了叶知微，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嫉妒。她试图挽住袁君昊的胳膊，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君昊？”宋婉凝轻声唤他。

袁君昊回过神，敷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时，一个合作方的老总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对叶知微说：“叶顾问真是才貌双全啊！不知有没有荣幸邀您跳支舞？”

叶知微正要婉拒，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李总，恐怕要割爱了。”袁君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和叶顾问还有些合作细节需要私下沟通一下。”他看向叶知微，目光深邃，“叶顾问，赏光吗？”

一时间，周围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叶知微骑虎难下，只得将手轻轻放在袁君昊伸出的手上：“当然，袁总请。”

(7)

舞池灯光朦胧，音乐舒缓。袁君昊的手虚扶在叶知微的腰际，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两人之间沉默流淌，与周围的衣香鬓影格格不入。

“我记得……你以前不太会跳舞。”袁君昊忽然开口，声音在音乐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人总是会变的。”叶知微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工作需要。”

又是这句话。袁君昊的心被刺了一下。他沉默片刻，低声问：“离婚后……过得还好吗？”

叶知微终于抬眼看他，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托您的福，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袁君昊被她的话堵得难受。“知微，”他下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语气软了下来，“我们之间，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那袁总希望我用什么语气？”叶知微反问，“对前夫兼甲方的谄媚？还是对过去伤害的感恩戴德？”

“我知道……过去有些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好。”袁君昊艰难地开口，这是他第一次近乎道歉的表述，“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袁总，”叶知微打断他，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现在是庆功宴，谈私事不合适。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也希望您能向前看。”她的话礼貌而疏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划得清清楚楚。

袁君昊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那里面的确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剩下彻底的漠然。这一刻，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是真的失去她了。失去得彻彻底底。他宁愿她恨他，骂他，至少那代表她还在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他只是她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失落感攫住了他。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这句话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叶知微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音乐恰好在此刻停止。她迅速而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她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却是怜悯和一丝好笑。

“袁君昊，”她直呼其名，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他心上，“迟来的后悔，比草都轻贱。”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舞池外等候她的苏曼，留下袁君昊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周围的热闹仿佛都与他无关，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8)

庆功宴后，项目正式进入执行阶段。叶知微作为顾问，仍需与袁氏集团保持工作对接，但具体的协调工作，她更多地交给了团队里的其他人，尽量避免与袁君昊的直接接触。

袁君昊试图联系过她几次，以各种工作为由，甚至有一次直接找到了她的办公室。但叶知微的态度始终是礼貌而疏离的公事公办，不给他任何逾越界限的机会。

她开始接受一些朋友的介绍，尝试接触新的异性。对方是一位大学副教授，温文尔雅，博学幽默，很尊重她的职业和独立性。和他在一起，叶知微感到轻松和平静。

有一次，她和副教授在一家餐厅吃饭，恰好遇到了袁君昊和宋婉凝。袁君昊看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宋婉凝试图打招呼，叶知微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便和副教授继续他们的话题，仿佛他们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袁君昊站在原地，看着叶知微脸上那轻松自然的笑容，那是和他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他胸口闷得发痛，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识到，他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不是因为叶知微变得多么耀眼，而是因为他弄丢了那个曾经真心爱他、他也本该珍惜的人。

他和宋婉凝的婚事，最终不了了之。袁老太太和袁琳琳虽然不甘，但看到袁君昊日渐消沉、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叶知微的事业越做越好，她和副教授的感情也稳步发展。虽然未必有多刻骨铭心，但彼此尊重，相处愉快。她终于学会了爱自己，也拥有了被人好好珍惜的资格。

一年后，在一个行业峰会上，叶知微作为演讲嘉宾上台分享经验。她自信从容，侃侃而谈，台下掌声雷动。

演讲结束后，她在后台门口又遇到了袁君昊。他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眉宇间带着倦色，眼神却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有欣赏，有悔恨，也有深深的遗憾。

“讲得很精彩。”他哑声说。

“谢谢。”叶知微微笑点头，准备离开。

“知微！”袁君昊叫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们……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叶知微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夕阳的光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身上，宁静而美好。

“袁君昊，”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清晰，“有些路，走过了就走过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们之间，早在离婚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说完，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了嘲讽，没有了怜悯，只是一种释然的平和。然后，她转身离开，脚步坚定，没有再回头。

袁君昊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彻底消失在人海里。他知道，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他曾拥有过最珍贵的宝石，却误以为是普通的石头，随意丢弃。当他幡然醒悟，回头寻找时，那颗宝石早已被人拾起，拭去尘埃，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璀璨夺目的光芒，再也与他无关。

天空很蓝，风很轻。叶知微走出会场，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拿出手机，给那位副教授发了条信息：“晚上想吃什么？我新学了一道菜……”

她的未来，在她自己的手中，开阔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