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金一万买了五斤榴莲,儿子嫌我不配,第二天他打开柜门傻了

发布时间:2025-09-01 14:13  浏览量:18

我姓鲁,六十二岁,城南纺织厂退休,月养老金一万零三百四十二,扣了医保,卡里到账一万整,我自己记的明白到不能再明白。

这钱不是天上掉的,是指甲缝里抠出来的,织布机旁边站了三十七年,夏天汗能把衣襟粘到背上,冬天手指头冻得像木头桩子。

我老伴走得早,儿子小宝是我一手带大的。

我不是矫情的人,也不太会说漂亮话,但我有点馋。

我馋榴莲。

说不上为啥,就是那股子臭到极致、甜到发腻的滋味,第一次在厂里尝,是小梅从海南带回来一小盒,掀开盖子,车间里一片哗然,她用一次性手套捏给我一瓣,我躲在储物柜后面就着热空调嚼,哎,牙都麻了,可心里那个满足,像三十年没放过年假忽然给你补上了。

后来就记住了那口。

可是榴莲贵啊,我每次看见都当看见展览品,站远远的点点头,像认识个富贵人家的姑娘,不敢多看。

直到昨天,打了三十多年工的老胳膊老腿忽然不听话起来,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开了微信,建国他们在群里唱戏,说今晚夜市头一家水果店做活动,泰国金枕头现剥,五斤一百九十八。

我瞪着屏幕,心跳得像年轻时参加厂里合唱团,站在第一排怕走音。

也就两百块,算个什么事。

我从床头柜摸了卡,翻了半天没找到老花镜,又不想吵醒隔壁屋儿子和儿媳,索性摸黑穿衣,短袖配毛背心,人老了不讲究搭配,只讲究不冷。

我出了门,楼道灯坏了一半,我摸着墙走,下楼的时候想起小区里那只花猫晚上爱蹲在三楼平台吓人,我咳嗽一声,先打个招呼。

夜风一吹,脑瓜子清爽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偷吃糖的小孩,心里先甜了。

夜市在人行道上,摊主灯一串串,像谁在天上撒了把盐。

榴莲摊前围着人,年轻小伙儿手起刀落,一刀一瓣,果肉像小猪蹄儿胖鼓鼓躺在塑料托盘上,俏皮又骄傲。

我不争不抢,等旁边人哄完,我才伸手指了指,说给我剥五斤。

小伙儿抬眼打量我一下,又看看我衣服,半天才“哦”了一声。

我笑笑,顺手把口袋掏出来,把零钱、钥匙、卫生纸、折叠购物袋一起摊在案板边,像摆一盘家底给人看。

谁让现在买啥都要先被别人看一眼呢。

小伙儿把果肉称了称,多了点,二百零六。

他说阿姨,少算你八块凑一整吧。

我说好,拎起袋子,像又抱回家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可惜我没有孙子。

拎着走两步,香味子就钻鼻子,钻进脑子,钻心。

我寻思着回去先藏冰箱冷藏层,尝一瓣,再留两瓣明天中午配米饭,剩下的冻起来,一个礼拜慢慢吃。

我往回走,路过小区门口电动车棚,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提着奶茶,笑声像落在地上会弹起来,我耳朵不争气地去听一句,听见一个女孩说她男朋友给她买了最贵的榴莲,我心里噗一笑,懂了,这东西不光是我馋。

回家开门,客厅灯是儿子开的,光像是冷的,我脚跟刚跨进门,他就问你去哪了。

声音不大,但直直朝我胸口戳。

我抬抬手里的袋子,说去买了点榴莲,店里便宜。

他盯着袋子看,眉毛慢慢挤一起,像两只毛毛虫打架。

他一把夺过袋子,我手一空,心也跟着一空。

他把袋子往茶几上一摔,果肉颤了颤,香气扑了他脸,他皱得更厉害。

“妈,这么晚你跑出去就为了买这个?你不知道这味儿有多冲吗?家里有孕妇呢。”

我愣了一下。

我儿媳三个月了,还没正式对外说。

是,闻不得这个。

我看了看茶几,又看了看他,嗓子口堵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不是我不记得,是我想起这事时已经拎着袋子到家门口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笨,脑子跟不上腿。

我说那我先放阳台,封好,不让她闻着。

他说放什么放,你买它干嘛,你用你那点退休金挥霍?吃这个你配吗?

“你配吗”三个字落地有声,像瓷碗摔在地上,碎了。

我那点心气忽然就被吹灭了。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要扎我,他急,是为他媳妇急,是为那肚子急,可“你配吗”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和从别人嘴里出来不一样。

我攥紧手,指甲扣在掌心里,我讪讪笑笑,说我就想吃一口,没别的意思,这钱……我每个月的,不是你们给我的。

他越听越急,冲我摆手,“不是钱的事,妈,是你这个态度,你就非得跟我们对着干?你知道她这两天吐得厉害,才说今天好一点你就买这个回来,你是想她再吐回去吗?”

我心里哐一下,像有人把我从台阶上推下去,踉跄了几步。

他用了“对着干”三个字。

我抬头看他,他站在我从前每一个清晨为他系围巾的位置上,长高了,长宽了,眉眼里全是成年人的焦虑。

我忽然想起他小学三年级那次发烧烧到四十度,我抱着他去医院,手背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滴,那会儿没有“对着干”这三个字,只有“妈妈抱你”。

事情都是一夜之间变的么。

客厅里正中央放着孕妇维生素、孕吐贴、纱布口罩、藿香正气水,像一个战场,他站在战场中心,切齿咧嘴,与世界对阵。

我把袋子拿起来,手也发抖,笑笑,说好,我拿出去扔了吧。

“扔什么扔,我看你就是浪费,你干脆别买。”他一甩手,杯子碰到桌角,哐啷一声,没碎。

我怕他媳妇醒,连忙“嘘”了一下,自己先虚。

他瞪我一眼,“你还嘘?”

我把榴莲往鼻子前面推了推,深吸了一口,其实没太香,我鼻子也有点背,但那会儿我就想再闻一口,好像闻到才算没白走一趟。

我把袋子拎着,往阳台去。

他没拦我,他进卧室去了,门关得轻,我知道他怕吵到他媳妇。

门板“嗒”的一声,像在我心上扣了一下。

我站在阳台,手里拎着袋子,风一吹,味道散出去了,我凑到缝隙边闻,又觉得自己挺可笑。

我把袋子口扎紧,塞进阳台角落那个鞋柜最底层,鞋柜是个老古董了,旧绿漆,儿子说像老黄瓜刷绿漆,我说你小时候还是放在里面打过躲猫猫的。

我关上鞋柜门,转身去厨房洗手,手上味儿重,用洗洁精使劲搓,指缝都发白了还留着点。

洗完手,站在水槽前,我忽然想哭。

没出声,怕吵着,没有眼泪,眼睛里干得像砂纸擦过。

我靠在冰箱上,冰箱压缩机忽然“咔哒”一响,像有人给了我一个提醒——明天再说吧,明天会好一点。

回卧室躺下,背靠着墙,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刷了一会儿短视频,刷到一个“退休阿姨探店吃榴莲”的视频,普普通通,阿姨大口吃,旁边孙女笑,我看完就笑了半下,又按了个赞。

我睡得浅,四点钟醒了一次,五点半醒一次,六点半听到隔壁咳嗽,八点被鸡鸣叫醒,鸡不是我们家的,楼下有人养。

我爬起来,洗脸刷牙,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往嘴里送了一口,想给自己压压火。

我的火其实晚上的时候已经着了,然后就烧完了,我不想再续柴。

儿子起来,我放下茶杯,先笑,说昨晚是我没考虑到你们,抱歉啊。

我话说完,自己都惊了一下,这不是我的常态。

我喜欢让别人先道歉,哪怕只是一句“是我声大了”,就像给我点糖吃。

他站在厨房门口,头发翘着,像菜市场卖的小公鸡,他“嗯”了一声,又“嗯”了第二声。

第二声里,有点软。

他说妈你也别多想,主要是她昨晚刚说想吃米粉,闻不得其他味儿。

我点点头,说那我中午去南门那家米粉店,给她买回来。

他说好。

我们像两个人拿着胶水,把裂开的地方沿着边缘对齐,摁住,吹一吹。

这时候,门外有人敲,滴滴两声,是快递。

他去开门,拿了一大包纸尿片,是他们自己买的,堆在鞋柜上面。

他转身要从鞋柜里拿拖鞋穿,手却一把拉开了最底层。

我刚想说那个柜子味儿重,别开,他已经打开了。

他愣住了。

里面是一层一层整整齐齐的牛皮纸袋,像某个老档案室里躺着的文件,只不过每一袋旁边贴了小白纸,写着字:D-2020-04、D-2020-05、D-2020-06……一直到D-2024-07。

最前面放着一个铝饭盒,盖子扣得严严实实,上面贴了纸,“吃一瓣,开心一回”。

他回头看我,眼神里迷糊、困惑、像犯错的孩子又像抓住藏在床底下秘密的人。

他掀开第一层,拿起铝饭盒,手都很小心,像拿着一个易碎品,他怕打碎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风从阳台缝隙里挤进来,把我睡裤的褶子吹得动来动去。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

他打开饭盒,里面静静躺着一瓣榴莲,瘦了一点,颜色没有昨晚那么金,像熬夜的脸色,但还饱满,边角有细细的纤维,像老年人的鱼尾纹。

他把饭盒端在手里,转走两步,又转回来,手上多了一个东西。

他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纸,是我用来包照片的旧纱纸,纸展开,里面是他的初中成绩单,我把它复印了十多份,把最好的那次单子贴中间,四周是他考差的,角上有我挠出来的印子。

我脸上有点烫。

那是我在他初三那年开始的毛病,每次他考好我就把最好的一份复制贴到眼睛看得见的地方,每次他考差我就把差的那张塞到柜子里,但我仍然保存。

我像在保存他每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扬眉吐气,也保存他每一次跌了个四脚朝天。

他在翻标签。

他打开了写着D-2020-04的袋子,里面是他当时跟我红着脸说“妈我不考文科,我要学编程”的字条,还有我给他买的那本《C语言》,封皮被他用透明胶裱了,书角卷起。

他打开了D-2020-05,是那个月我没买榴莲,给他转账了两千,让他去报班,他回我“妈别花钱了”的截图。

他打开了D-2020-06,是他第一次一面失败,他回家在沙发上摔自己,像一个过了期还闹脾气的孩子,我给他做的红烧肉的菜谱,被油渍浸了边。

D-2020-07,是他第一次拿到五十块钱的稿费,他笑得像朵花,牙齿上有一颗菜叶子。

D-2021-01,是我第一次拿到一万退休金,当天凌晨,银行短信来了,我在床上半坐着,给自己发了个红包,备注“辛苦你,鲁年年”。

他翻得越来越快,像有人追在后面,他怕慢了就被抓住。

到了D-2022-05,是他带回家的儿媳,也是现在坐在卧室里的人,他带她来家里那天做的凉皮,我给她泡的乌梅汤,纸袋里夹着一张我偷偷给他们拍的背影照,两个人并肩坐在餐桌边,脑袋靠一块儿,不知道说什么,我写了字,“一看就是合适的”。

他翻到D-2023-10,是他们结婚那个月,我写了“新婚快乐”,里面夹着一个红色小封,空的,因为红包都送给了他们,封是我保留下来的。

他翻到D-2024-03,是儿媳验孕两道杠,我买错了一包验孕棒,拿回来才发现,笑哭,纸袋里夹了一张药店小票,金额七十五。

他翻到D-2024-07,是昨晚的那袋,里面是一张手写便条,上面写着“我也就想吃一瓣,没别的意思。封柜避味,莫怪。——鲁年年”。

他把便条捏在手里,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眼睛里红了,嘴唇抿起来。

我赶紧说你别哭,你一哭我就慌,我最怕男人哭,男人一哭,就像一块铁板突然软了,我不知道从哪儿扶。

他深吸一口气,笑了一下,又把笑收回去,他声音有点哑,“妈,您……这是啥,怎么这么多袋子?”

我说,也没啥,就是我给自己记账,不是你们的账,是我自己的账。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是我一个人的一个小屋子,房门小小的,里面放的是一些别人不需要知道的东西,又没什么不见人的。

我说,我每月退休金到账的那天,有时候我想吃一瓣榴莲,我就买一瓣,不贵,十五二十,便宜的时候十块一瓣,贵的时候二十五,这一年半算下来也没花几百块。

我挑着买,也挑着藏。

你们爱干净,我怕味儿冲,就专门买了玻璃盒子,封几个口,扎几层袋子,塞鞋柜最底层,鞋柜里本来就有味,就像一个味儿里边藏着另一个味儿,互相掩护。

你媳妇闻不到,我也不馋你们。

他咬着嘴唇,嘴角用力把下颌往上推,像撑一块重物。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些纸袋。

他说那这些标签都是啥?

我说那是给自己记,每次吃一瓣,家里有了大事,或有了小欢喜,我就记一下,就像在日历上画个圈。

我怕过日子像水一样流过去,没滋没味,我想给它加点味儿,酸甜苦辣都记,不能只记苦,苦多了,牙就坏。

他忽然低头,把那瓣榴莲递到我的嘴边。

我有点慌,往后缩,他笑了,“您吃。”

我说她会闻着,他说我关门,开抽油烟机,开阳台窗。

他把厨房门关上,把煤气灶的火打着,锅里空空的,火声冲冲的,像不知道该烧谁,开了抽油烟机,又把阳台窗子拉到最大。

我坐在餐桌边,像犯错的小学生被罚站,腿不敢伸,手放在桌沿上。

他把榴莲端到我面前,说快,趁热。

榴莲不热,扎心的是热的。

我伸手捏起那瓣,指尖沾油,滑滑的,像摸小孩的脸。

我张嘴咬了一口,很小心,像怕咬疼了谁。

甜从喉咙底下冒出来,一口气顶到头顶,脑袋有点晕。

我闭眼,眼角有点水,眼角的鱼尾纹像一条条小路,被雨淋湿了。

我把那瓣吃完,舔了舔手指头,又赶紧拿纸巾擦,生怕留下味儿。

他盯着我,表情认真得像在看病历。

我笑说你看啥,像检疫员。

他憋不住,笑了一下,笑得像他小时候。

那年他五岁,我在后院晒棉被,他躺在棉被上滚,太阳照他脸,眼睛瞇成一条缝,他笑得没牙。

我把饭盒盖上,扎上袋子,包三层,放回最底层。

他却没走,他蹲下身,一个个拿纸袋翻,像在某个远古遗址挖掘,越挖越认真,越挖越不敢打喷嚏。

翻到中间,有一袋里是一条浅蓝绳子,是我从他小学书包上一节掉下来的,那天他放学回来,书包一个肩带断了,他一个肩膀压得低,我马上接起来,他站着让我缝,我针线盒里找不到钩针,最后用筷子尖顶着穿过去,都累出汗。

还有一张旧公交卡,背后划着“鲁年年”,那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用来记账的,我不喜欢写“老鲁”,听起来像一个锅底。

还有一只电影票根,是我一个人去看《流浪地球》的票,那天你们去加班,我一个人吃了碗面,坐在角落里,屏幕里人类把地球拉着跑,我就想,不管怎样,往前走。

他翻到最底,最老那袋,里头是我跟他爸年轻时候的合照,黑白的,边上卷了,背后写着“风里雨里,都在家里”。

他没问我怎么会有最后一个榴莲不香了的问题,他也没再说昨晚的话。

他站起来,推我一下,轻的,把我推到餐椅上,像把一个玻璃杯放稳。

他说妈,对不起。

他说得很轻,像一个怕把阳光吵醒的人的声音。

我赶紧摆手,说少来,别煽情,煽情太伤肝。

他笑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又回头看了眼卧室门,压低声音,“她其实没那么脆弱,我昨晚是上头了。”

他转头看了看桌上,转移话题,“中午你别出去,我去给她买米粉,我顺路给你买点薄荷糖,把味儿盖住。”

我摆摆手说不用,我现在嘴里都是花香,昨晚泡的茉莉花茶还在回甘。

他没跟我争,进卧室了。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厨房那口空锅,抽油烟机轰轰,像个老朋友嗓子哑了还拼命唱。

我站起来关火关机,屋子里一下安静,像把一条河按停。

中午,儿子打包回来三份米粉,酸笋味儿有点重,他自己也皱眉,我笑,说这味儿管用,把前面的错味儿都压过去。

儿媳从卧室出来坐在餐桌边,脸有点白,眼睛却亮,像夜里刚洗过的玻璃。

她闻了闻,冲我笑一下,“妈,我没闻到榴莲,倒是闻到米粉。”

我也笑,心里那口气下去了。

她吃了两口,捂住嘴,“呕”了一下,又笑,说还行。

我递给她纸巾,她接过去,手指尖冷,我想起以前冬天给她买的那双羊毛手套,我自己试了试,觉得柔软,才给她。

吃完饭,儿子收拾桌子,动作快,我说慢点,别把碗磕了,他说您坐,我来。

我坐在沙发,摸摸手机,打开昨天那个阿姨吃榴莲的视频,点开评论,有人说“阿姨真会享受”,有人说“榴莲臭死了”,有人说“阿姨吃得我都饿了”。

我回了一句,“把日子吃出味儿来”。

发出去,手指头有点抖,又想撤回,犹犹豫豫,还是放那儿了。

下午,我去菜场买菜,买了排骨、冬瓜、扁豆、番茄,还有一小把韭菜,自己馋饺子了,又怕晚上味儿大,我算计着,韭菜明天早饭再包。

菜场里旧风扇呼呼,洪师傅卖猪肉,手臂上青筋暴起,问我“今天吃啥”,我说“煲汤”,他说“好,冬瓜排骨,利水”。

我心里笑,说这利水利不过时光。

回到家,儿媳在看育儿书,手心托着书脊,像托着一个小生命,目光专注,不眨。

我忽然觉得人一生里,专注的样子是最美的,比涂了口红、戴了耳环还好看。

我进厨房,热锅凉油,拍姜,排骨下锅,嗤啦一声,油花炸开,香。

儿子在客厅里扒拉电脑,给自己的项目写文档,谁说他学编程是玩意,我看他,像看一个脑子上贴了“认真”两个字的人。

汤慢慢炖着,气泡在锅沿边吹小泡,像一个人试探着开口。

我用勺子把浮沫撇干净,汤清一点,心也清一点。

傍晚饭桌上,儿子主动盛汤给我,说“妈你多喝点,晚上睡得安稳”。

我说你少拿嘴甜糊弄我。

他说我哪有。

我们互相瞅一眼,笑了。

睡前,我把鞋柜最底层再看了一眼,门关紧,纸袋整齐,我伸手摸了一下最前面的饭盒,凉。

我把手收回,在门上弹了一下,像跟一个老友说“晚安”。

第二天,再往后,就是琐碎的日子在琐碎中慢慢有了纹理。

儿子下班回来早,走到厨房不往客厅,先往厨房靠,说“妈,今天吃啥”。

我说“吃你”,他笑,“算了,吃你要嚼半天”。

他开始学着给我泡茶,我教他水温,先温杯,后摇香,别把茶叶烫死,好茶要有回甘。

他听话,动作笨拙却认真,像一次次调试程序,直到不报错。

他也开始习惯每次开鞋柜先看一下最底层,像确认一个秘密还安在。

那个秘密不是为了偷,是为了存。

有时候我去取袋子,顺手把D-2024-08拿出来,写上当月的小事:儿子给我买了一个老年机,说屏幕字大,我死活不用,我嫌丑,他说您拿着丑点没事,我说你媳妇把你借我的那件羊毛衫又给我洗了,拿回来比新买的还平整。

偶尔他也会在我的便条上加一句,“妈傻”,字写得坏,笔画急,每一个竖都像是在垫脚。

我们家的空气里,榴莲味儿再没出现过一次。

我把那味儿藏在袋子里,藏在我的喉咙里,想的时候就把回忆拿出来嗅一下,像嗅一朵塑料花,闻不出真实的味道,闻的是记忆的味儿。

有一天晚饭后,儿媳忽然说想吃点甜的,我以为她说的是那种酸甜的水果,她摇头,说想吃甜汤。

我赶紧说好,做了红豆沙,放了一点点黄冰糖,熬到豆子开花,搅一搅,撒一把糯米小圆子,碗端出来,热气往上冒,像给一朵云腾升。

她喝了一口,眯眼,笑,“好喝”。

我心里像有人插了一面旗子,小小的,却迎风。

那天儿子坐在沙发上,忽然说,“妈,我想写个小程序,专门给你记账,不是钱,是你那种‘榴莲账单’,每件小事记一下,到年底能生成一本小册子,有封面有目录,字大,看得见。”

我立刻说不用,麻烦,我写纸条看得见摸得着。

他说你也可以用手机,我给你设置大字体,大按钮,一按就是一颗星,五颗星就是榴莲,一颗星就是绿豆汤。

我笑出声,说你这可真会打比方。

他扭头看我,眼里有光,说那你同意吗?

我想了一下,说好吧,你做,我用,别做难太难的,会费电。

他一拍大腿说我知道了,省电模式,老人版。

他的兴奋像一只被放出笼的小鸟,屋里一阵乱飞。

他把电脑端到餐桌上,一边敲键盘,一边喊我,“妈,您点评一下,您觉得这个按钮大不大,颜色刺不刺眼,这个字体要不要圆一点,像您写字那样。”

我凑过去看,眼睛里倒映着屏幕上的蓝色按钮,像海里的水母。

我伸手指,“大点,我手抖,有时候按不准。”

他说好。

他把字体从苹方换成了霞鹜文楷,说您喜欢那种有点弯的字,我说你还懂我,他哼一声,“我从小看您在磁铁白板上写‘小宝写作业’那几个字,看都看会了。”

我心里一热,又把嘴角压下去,怕笑多了露馅。

这种露馅不是别的,是柔软。

大概是人上了年纪,就怕自己的柔软被人看见,怕它被风一吹就破,被一句“你配吗”一戳就漏了气。

他做了一个小时,我坐一个小时,腰酸,我伸伸腿,他看见了,说“妈您去歇着,这个我弄好给您演示。”

我说好,我去给你们洗葡萄,葡萄要一颗颗摘,蒂要留一点,一会儿不发黑。

我去厨房洗葡萄,听到客厅里键盘哒哒,像雨点打在铁皮屋顶,我们家没有铁皮屋顶,有的是一个旧屋顶上长出来的小草,过雨就绿。

葡萄端出来,我刚放下,门铃响了,是楼下王阿姨。

王阿姨是我们楼的积极分子,人一来,带着三分官气,她一眼扫到我家地上铺的毯子,说“干净”,然后眼睛一转,盯到鞋柜。

我心里“咯噔”,赶紧侧身挡一下,她已经走到那边,手一扫,鞋柜门开了。

我这下感觉自己像个正在偷吃糖被抓包的小孩,手上全是糖粉,嘴角也粘着,狡辩无门。

但王阿姨没看底层,她只是看了上面那层,说“哎,你们家的拖鞋比我们家的整齐,我得回去跟老头子说说,别老是把泥巴带进屋。”

我笑,说阿姨您要不要吃葡萄,她说吃,吃,拿了几颗。

她坐下聊了一会儿,聊小区的跳舞团今天争地盘,聊隔壁栋有人装潢把承重墙砸了,差点出事,聊谁家孙子上了重点。

她走了以后,我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好笑。

我把鞋柜门轻轻推了一下,像摸摸一个睡着的小兽。

儿子那头,程序做了一个初版,真的,作为一个老人我第一次觉得数字也可以摸得到。

他让给我起名,我说就叫“味道账”,他嫌土,说叫“年年有味”,我说行,最好再加个“鲁”,他看我一眼,说您这自恋。

我说我叫鲁年年,我给自己叫。

他把名字敲上去,字体有点萌,我伸手指头去摸,屏幕很光滑,指纹印了一片,我赶紧拿纸擦,怕把他弄生气,他没生气,只是笑。

晚上,儿媳关灯睡了,儿子在客厅里给我演示,“妈,您看,一周七天,每天一格,有选项,‘一颗星’表示喝到好茶,‘两颗星’表示散步四千步,‘三颗星’表示看了一部电影,‘四颗星’表示包了三十个饺子,‘五颗星’表示吃了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