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河南人,去了趟山西长治,血泪教训:别穿白鞋!通天峡青苔能

发布时间:2025-09-06 22:01  浏览量:1

我叫陈阳,河南周口人。

当我爸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发出那声沉闷的“啪”响时,我正低头看着我那双白色的运动鞋。

鞋面上,溅满了从山西长治通天峡带回来的青苔印记,绿得像一滩化不开的浓痰,丑陋又刺眼。

“哥,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弟陈辉的吼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耳朵里来回拉扯。

他老婆李娟,抱着刚满周岁的侄子,在一旁帮腔,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

“就是啊,哥!我们才是一家人!你把房本攥在手里,是防着我们跟防贼一样吗?这房子你买给我们了,就是我们的!你凭什么不把名字过户给我们?”

我妈坐在小板凳上,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压抑的哭声,我爸无力的自责,我弟的嘶吼,弟媳的尖叫,混杂在这个我花了三十万首付、每月背着四千块房贷的屋子里,像一锅煮沸的毒药。

而这一切的爆发,不过是因为三天前,我从郑州开车回来,带他们去了一趟通天峡。

我说,血泪教训,去通天峡,千万别穿白鞋。

因为那里的青苔,不仅能毁了你的鞋,还能让你看清,人心里的“苔”,有多滑,多脏。

时间倒回十年前。

那年我考上郑州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是村里那几年唯一一个本科生。

我爸高兴得喝了三斤散装白酒,抱着村口的歪脖子树,又哭又笑,说我们陈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们家穷。

穷到什么地步?我上大学的学费,是我爸妈挨家挨户借来的,是他们把家里那两头准备过年卖钱的猪,提前卖了换来的。

我走的那天,我妈给我缝了个布袋子,里面装了五百块钱,都是十块五块的零钱,她攥着我的手,手上的茧子磨得我生疼。

“阳,到了学校,别省着,该吃吃,该喝喝,别让人看不起咱。”

我爸就一句话:“好好学,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你弟。”

我弟陈辉,比我小三岁。

他没能像我一样“冒青烟”,初中毕业就没再念了。

不是脑子笨,是心思不在那上面。他喜欢跟着村里的混子们,去镇上的游戏厅,去县城的台球室。

为此,我爸没少揍他,可揍完,他还是老样子。

我上大学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拼命,也最自卑的几年。

我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啃着五毛钱一个的馒头,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一天。

我做家教,发传单,去工地搬砖,什么苦活累活都干。

我只有一个念头:挣钱,毕业,把家里的债还了,让我爸妈过上好日子。

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给陈辉带点东西。一双“名牌”球鞋,一件时髦的夹克。

他总是很高兴地收下,然后穿着去镇上显摆。

我妈看着我们兄弟俩,欣慰地笑:“还是亲兄弟好,大的顾着小的。”

那时候,我也觉得,我是哥哥,我理应照顾他。这是我的责任。

毕业后,我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从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

为了一个单子,我能陪客户喝到胃出血;为了一个项目,我能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我像一头上了发条的驴,不知疲倦地往前跑,因为我身后,是那个贫穷的家,是我年迈的父母,是我不成器的弟弟。

我用三年时间,还清了家里的债。

又用了五年,升到了部门经理,年薪不多不少,二十来万。

在郑州,这不算什么,但在我们老家县城,已经是了不得的“大老板”了。

村里人见了我爸妈,都客气地喊一声“陈经理他爹”、“陈经理他娘”。

我爸妈的腰杆,也因此挺直了许多。

他们最高兴的,就是我每次回家,开着那辆十来万的国产车,车后备箱里塞满了给亲戚朋友的礼物。

那种被羡慕、被恭维的眼神,让他们觉得,前半辈子的苦,都值了。

而我弟陈辉,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他不去打工,就在县城里瞎混,仗着我这个“当经理”的哥哥,四处吹牛。

今天跟这个吃饭,明天跟那个喝酒,钱花完了,就给我打电话。

“哥,我没钱了。”

理由总是五花八门。

“我看上个项目,稳赚不赔,就差两万块启动资金。”

“我朋友出事了,急用钱,我得帮一把。”

“我谈了个女朋友,得买点像样的礼物。”

我妈也总是在电话那头帮腔:“阳,他就你这么一个哥,你不帮他谁帮他?他还小,不懂事,以后就好了。”

我一次次地给他打钱。

一万,两万,三万。

我的工资,除了留下必要的生活费,几乎都填进了这个无底洞。

我不是没有怨言,可每次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听到他们说“你们兄弟俩要相互扶持”,我就心软了。

我想,或许他真的能“以后就好了”。

直到两年前,陈辉说他要结婚了。

女方是县城里的,叫李娟,长得挺漂亮,就是家里条件一般。

但对方提出了一个硬性要求:必须在县城有套全款房。

我爸妈愁得几天几夜没合眼。

我们家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五万块,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他们把电话打给了我,语气近乎哀求。

“阳,你无论如何,得帮帮你弟。他都二十五了,再不结婚,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我们陈家,不能在他这儿断了后啊。”

我挂了电话,在郑州的租房里,一夜没睡。

我算了算我所有的积蓄,银行卡里有二十二万,理财产品里有五万。

加起来二十七万。

县城的房价,那时候差不多五千一平,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要五十万。

全款,根本不可能。

我回了家,跟我爸妈摊牌。

“全款买不起,最多,我能拿出三十万付个首付,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贷款还。”

我爸一听,眉头就皱成了疙瘩。

“他们俩都没个正经工作,一个月加起来挣那三四千块钱,哪还得上房贷?”

李娟也来了,坐在我家院子里,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没全款房,这婚就结不成。

陈辉坐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天气氛很僵。

最后,还是我妈哭了。

她拉着我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阳啊,妈知道你难。可妈也没办法啊。你就当,是为了我跟你爸,行不行?我们这辈子,就想看着你弟成家立业,我们死也瞑目了。”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看着我爸蹲在墙角一口接一口抽着旱烟的佝偻背影,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我妥协了。

我说:“好,我想办法。”

回到郑州,我把所有理财产品都赎回,又厚着脸皮跟公司的几个好朋友借了二十万。

凑够了五十万,我打给了我爸。

买房那天,我也回去了。

我坚持了一点,房本上,写我的名字。

我说:“这房子钱是我出的,贷款也是我来还。等什么时候,你们把钱还给我了,我再把名字过户给你们。”

当时,他们一家人都没意见。

陈辉和李娟甚至对我感恩戴德,一口一个“哥”,叫得比谁都亲。

我爸妈也觉得我做得对,说:“应该的,应该的。”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以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至少能换来他们的安分和感激。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这两年,我一边在郑州拼命工作还债,一边每月准时给家里打去四千块钱,还房贷。

陈辉和李娟结了婚,住进了新房,一年后,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爸妈高兴坏了,也搬去县城,帮他们带孩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

每次我打电话回去,我妈都说一切都好。

“你弟现在懂事多了,知道心疼人了。娟子也好,给我们买衣服,做饭给我们吃。”

我听着,心里也觉得安慰。

我觉得,我的付出,是值得的。

直到这次,公司放了几天假,我想着很久没回家了,就开车回去看看。

顺便,也想带他们出去玩玩。

我爸妈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我想带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提议去山西长治的通天峡,离家不远,开车三个多小时就到,风景也好。

他们都很高兴。

出发那天,我特意穿了一双新买的白色运动鞋。

那是我犒劳自己的礼物,花了我一千多块,平时都舍不得穿。

一路上,气氛都很好。

我侄子在后座咯咯地笑,我妈给他唱着童谣。

我爸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眼神里满是新奇。

陈辉和李娟也显得很兴奋,讨论着到了景区要怎么玩,要拍什么样的照片发朋友圈。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这就是我努力奋斗的意义。

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美美。

到了通天峡,山里的空气确实好。

溪水潺潺,绿树成荫。

我们沿着栈道往上走。

前一天刚下过雨,山路有些湿滑,尤其是石阶上,长满了青苔。

我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我一路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李娟穿着高跟鞋,走得歪歪扭扭,陈辉就在旁边扶着她,时不时还抱怨路不好走。

“这什么破地方,门票死贵,路还这么难走。”李娟抱怨道。

“就是,早知道就不来了。”陈辉附和。

我听着,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走到一处叫“天河壶口”的景点,那里的石阶特别滑。

我扶着我妈刚走过去,一转身,想去拉我爸一把。

脚下一滑。

“刺啦”一声,我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幸好我反应快,用手撑住了地,才没摔得太重。

但那双崭新的白鞋,却结结实实地蹭在了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

一道又长又绿的划痕,瞬间印在了洁白的鞋面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心疼得不行。

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见李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在安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

“哎哟,哥,你可真是城里人,娇贵得很,走个路都能摔跤。”

她的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愣住了,抬头看她。

她正拿着手机,对着我狼狈的样子拍照,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我旁边的陈辉,不仅没有过来扶我,反而也跟着笑。

“哥,你没事吧?哈哈,这下可糗大了。”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我不是气他们笑我,我是气他们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

那种把我当外人,当笑话看的态度。

我爸妈赶紧过来扶我,我妈一边拍我身上的土,一边心疼地骂陈辉和李娟。

“你们俩笑什么笑!没看见你哥摔了吗?还不快过来帮忙!”

李娟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收起手机。

“妈,我这不也是关心他嘛,开个玩笑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低头看着那双已经毁了的鞋。

心里那股无名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我说:“不玩了,回去吧。”

我的声音很冷。

他们都愣住了。

我爸说:“阳,这才刚来啊,怎么就回去了?”

“我累了。”我丢下三个字,转身就往山下走。

回去的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谁也不说话。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李娟在跟陈辉用手机打字聊天,两人时不时地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不屑,有算计。

我心里越来越沉。

我有一种预感,这次回家,不会那么太平。

果然,回到县城的家里,晚饭都没吃,李娟就发难了。

她把孩子往我妈怀里一塞,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开门见山。

“哥,有件事,我跟你商量一下。”

我看着她,没说话。

“你看,这房子我们也住两年了,孩子也这么大了,马上就要上幼儿园了。这房本上,一直写着你的名字,算怎么回事啊?”

我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这房子,以后总是要留给我们家小宝的。你总不能让我们一直住着你的房子吧?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她顿了顿,见我没反应,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的意思呢,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房管局,把名字给过了吧。反正这房子当初就是你买给我们的。”

我还没开口,我弟陈辉就接上了话。

“是啊,哥。娟子说得对。我们也不是要跟你争什么,就是觉得,这房子写你的名,我们住着,心里不踏实。”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我攥着房本,是什么天大的罪过。

我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再看看我爸妈。

我妈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问:“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把房子,白送给你们?”

李娟立刻反驳:“怎么能是白送呢?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给我们结婚买的!彩礼你没出,这房子就是彩礼!”

这个逻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气得笑了。

“李娟,你搞清楚。第一,这房子首付三十万,是我出的。第二,这两年每个月四千的房贷,是我还的。加起来,快四十万了。你们出过一分钱吗?”

“第三,当初买房的时候,我们说得清清楚楚,房本写我的名字。你们什么时候把钱还我,我什么时候过户。你们忘了?”

李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辉急了,站起来指着我。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跟我算这么清楚的账,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我倒想问问你,你什么意思?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现在,还想把我的房子,变成你的。陈辉,你的脸呢?”

“我……”陈辉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李娟却突然爆发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捶打着沙发。

“没法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嫁到你们陈家,我图什么啊!就图住个房子,房本还不是自己的!我真是瞎了眼了!”

她这一哭,我妈的心立刻就乱了。

我妈赶紧过去抱着她,安慰她。

“娟子,别哭,别哭。有话好好说。”

然后,她转过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阳,你少说两句。娟子还怀着二胎呢,你别气着她。”

我听到“二胎”两个字,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连二胎都有了?

用着我的钱,住着我的房,心安理得地生二胎?

而我呢?我三十三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我不敢谈。

我怕我给不了一个女孩未来。

我的钱,都填给了这个家。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一屋子,我用血汗供养着的“亲人”。

我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傻子。

接下来的场面,就彻底失控了。

李娟见哭闹有用,哭得更凶了。

“反正我不管!今天这房本的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这婚,离了算了!”

陈辉被她一激,也来了“血性”。

他冲到我面前,红着眼睛吼。

“陈阳!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房本拿出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哥!”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还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甜甜地叫我“哥”的弟弟吗?

我冷冷地看着他。

“好啊。你现在就去登报,宣布跟我断绝兄弟关系。只要你登了,我明天就去把房子卖了。”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的头上。

他愣住了。

李娟的哭声也戛然而生。

他们没想到,我会这么硬。

僵持了几秒钟,李娟又换了一副嘴脸。

她开始打感情牌。

“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就是觉得,一家人,没必要这样。你看你常年在外面,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住着,也是帮你看着房子啊。”

“再说了,你以后总要结婚的吧?你一结婚,你媳妇能同意这房子给我们住吗?我们还不是想趁现在,把这事定下来,省得以后麻烦。”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好像完全是在为我着想。

我简直要被她这副虚伪的嘴脸给气笑了。

“是吗?为我着想?”我反问,“为我着想,就是让我把价值七八十万的房子,白送给你们?然后我自己继续在郑州租房子住?”

“为我着想,就是你们夫妻俩一个月挣五千块钱,心安理得地生二胎,然后指望我这个当大伯的,以后连你们二胎的奶粉钱也包了?”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你们蠢,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只会把一切归咎于别人!”

“你们贪,永远不知足,我给你们的不是恩情,在你们看来,是理所应当!”

我指着他们,把我积压了多年的怒火,一口气全吼了出来。

“我累死累活在外面打拼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打牌,在喝酒,在KTV里唱歌!”

“我为了给你们买这套房子,欠了一屁股债,每天焦虑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新房里,吹着空调,看着电视,计划着生二胎!”

“你们凭什么?!”

我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陈辉和李娟被我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爸大概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他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我。

“你……你这个逆子!你怎么能这么跟你弟弟弟媳说话!还有没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

我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爸!你到现在,还觉得是我的错吗?”

“我当哥哥的样子,就是被他当成提款机,当成垫脚石,被他们一家子吸血吗?”

“你们就这样看着他啃我吗?看着他把我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我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最后,那句话变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

然后,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我爸打完自己,老泪纵横。

“我没用啊!我没本事啊!是我对不起你们兄弟俩!”

我妈也哭着过来拉我。

“阳,别说了,别说了。都是一家人,别闹得这么僵。”

一家人?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心里一片冰冷。

我突然觉得,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和付出,就是一个笑话。

我以为我是在维系一个家。

其实,我只是在供养一群寄生虫。

那场争吵,最终在我爸的自残和我妈的哭求中,暂时平息了。

但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知道,只要房本还在我手里一天,这件事,就没完。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我不是累身体,是累心。

那种被最亲的人算计和背叛的感觉,比任何工作上的压力,都更让人窒息。

那天晚上,我没有留在县城的房子里。

我开车回了乡下的老屋。

老屋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屋里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我想起陈辉小时候,总是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他去哪。

我想起我每次从地里干活回来,他都会给我端来一碗凉水。

我想起我考上大学那年,他比我还高兴,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拿给村里所有的小伙伴看。

那时候的我们,是真的亲密无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我开始能挣钱了吗?

是从我给他买第一双“名牌”球鞋开始?

还是从我给他第一笔钱,让他去“闯荡”开始?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人心,就像那通天峡的青苔。

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它会悄无声息地疯长。

等到你一脚踩上去,滑倒了,摔痛了,你才发现,原来脚下的路,已经变得那么滑,那么险。

第二天一早,我爸妈和陈辉他们,也回了老屋。

他们大概是怕我一个人想不开。

李娟没来,估计是还在生气。

早饭桌上,谁也不说话,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我爸给我夹了个鸡蛋,声音沙哑。

“阳,吃了饭,我们好好谈谈。”

我点了点头。

吃完饭,我妈把陈辉支出去,堂屋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三人。

我爸给我递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更加苍老和疲惫。

“阳,昨天的事,是你弟弟不对。”他先开了口,算是定了性。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他也是没办法。”

我心里冷笑,来了,又是这套说辞。

“他没你那么有出息,挣不来大钱。娟子那个人,你也知道,爱攀比,虚荣心强。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谁家又换车了,谁家又买新房了。他一个大男人,心里也憋屈。”

“他不是真的想跟你抢房子,他就是……就是想在媳妇面前,抬起头来。”

我爸说得很慢,很艰难。

我能听出,他是在极力为陈辉辩解,想让我理解,想让我退让。

我弹了弹烟灰,看着他。

“爸,他想抬头,就得踩着我的肩膀吗?”

“他心里憋屈,就得让我来买单吗?”

“这是什么道理?”

我爸被我问得又说不出话了。

他只能叹气。

“哎……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能怎么办?”

我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

我决定,不再跟他们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情感拉扯了。

愤怒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要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我看着我爸,也看着一旁不知所措的陈辉,我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好,既然要谈,那我们就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一件一件地谈清楚。”

我的冷静,让他们都愣住了。

“第一,关于房子的所有权问题。”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购房合同,这是银行的贷款合同,这是这两年所有的还款记录。上面,白纸黑字,写的都是我的名字,陈阳。”

“从法律上讲,这套房子,是我的个人婚前财产,跟你们,没有一毛钱关系。我让你们住,是情分。我不让你们住,是本分。这一点,你们认吗?”

陈辉的脸,白了。

我爸点了点头。

“第二,关于你们说的,‘这房子是给我结婚买的’这个说法。”

我看向陈辉。

“当初,你们要求全款买房,我拿不出。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我付首付,我还贷款,房子写我的名字,给你们暂住。这个事实,你认吗?”

陈辉低着头,小声说:“……认。”

“好。”我继续说,“既然你们都认,那现在,你们提出要过户,也不是不可以。”

我这句话,让他们俩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我给你们两条路。”

“第一条路,你们把我还的钱,都还给我。”

我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首付三十万。这两年,我还了24个月的贷款,每个月四千,一共是九万六千。加起来,是三十九万六千。我给你们抹个零,三十九万。”

“你们现在,拿出三十九万给我。然后,剩下的贷款,你们自己去银行办理转贷手续,自己还。只要你们办完,我立刻就去房管局,跟你们办过户。”

我把那张纸,推到他们面前。

“你们看,这条路,行吗?”

陈辉看着那张纸上的“390000”,嘴唇都开始哆嗦。

别说三十九万,他现在连三千九都拿不出来。

我爸更是沉默了,他知道,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好,看来第一条路不行。那我们谈谈第二条路。”

我收回那张纸,看着他们。

“第二条路,你们继续住着。”

“但是,我们要签一份正式的租赁合同。”

“我也不多要你们的房租,一个月,就一千块钱。水电物业,你们自己承担。这个房租,远低于市场价,算是我的亲情价了。”

“同时,房贷,继续由我还。但是,这房子,你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你们不能转租,不能变卖,更不能损坏。”

“等什么时候,我需要在郑州买房了,或者我结婚需要用钱了,我会提前半年通知你们。到时候,你们必须无条件搬出去。我会把房子卖掉。”

“这份合同,我们可以去公证处做公证,具有法律效力。”

我说完,看着他们。

“这两条路,你们选一条。”

整个屋子,死一般地寂静。

陈辉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爸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他们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用这种方式,来跟他们谈。

没有哭闹,没有指责。

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清晰的条款。

我把他们所有感性上的“胡搅蛮缠”,都堵死了。

我把这个问题,变成了一道非A即B的选择题。

而这两个选项,无论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因为,他们想要的,是第三个选项:我不但要继续还贷,还要把房子白送给他们。

过了很久,我爸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阳,非要……非要弄成这样吗?”

我看着他,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快要消磨殆尽了。

“爸,不是我要弄成这样。是他们,逼我弄成这样。”

“如果他们懂得感恩,懂得本分,我们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仁至义尽了。现在,该轮到他们,来做出选择了。”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他们今天,给不了我答案。

我需要给他们时间,去消化这个残酷的现实。

让他们明白,我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了。

我的亲情,是有底线的。

我的付出,是有价格的。

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陈辉,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看着我,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

“哥,在你心里,钱,就真的比亲情还重要吗?”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我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

“陈辉,你错了。”

“不是钱比亲情重要。”

“而是,当你们开始跟我谈钱的时候,我们的亲情,就已经被你们明码标价了。”

“是你们,亲手毁了它。”

说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我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云很白。

但我知道,我们这个家,天,已经塌了。

我回了郑州。

我没有等他们的答案。

我知道,这个答案,他们给不了,也不想给。

他们只会继续拖着。

拖到我心软,拖到我妥协。

但这一次,我不会了。

回到郑州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咨询了律师。

我把家里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律师听完,给了我非常专业的建议。

他帮我起草了一份详细的财产说明和家庭内部协议。

协议的内容,就是我提出的那两条路。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律师告诉我,虽然房子在我名下,法律上我占绝对优势。但这种家庭纠纷,最怕的就是扯皮。

一份清晰的协议,能最大限度地避免以后的麻烦。

我把协议打印了出来,用快递,寄回了老家。

附上了一封信。

信里,我没有再提任何感情,只是很公式化地告诉他们,请他们在一个月内,做出选择。

如果一个月后,他们既没有还钱,也没有签租赁协议,那我将默认他们放弃居住权。

届时,我会通过法律途径,收回我的房子。

我知道,这封信寄回去,无异于投下了一颗炸弹。

果然,信寄到的第二天,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阳啊!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你弟弟收到你的信,一天没吃饭了!他说,你要是敢收房子,他就死给你看!”

我握着电话,手心冰冷。

又是这一套。

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妈,如果他觉得,一套房子比他的命还重要,那就让他去死吧。”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我能对我的亲弟弟,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电话那头,我妈也愣住了。

她大概也没想到,她的眼泪,第一次,在我这里失效了。

“你……你这个!”

她骂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我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

我的心,像一潭死水。

接下来的几天,我家的亲戚,轮番上阵,给我打电话。

大伯,二叔,姑姑,姨娘……

他们的话术,都惊人地一致。

先是劝我:“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何必闹成这样?”

然后是给我戴高帽:“你是有出息的人,是咱们全家的骄傲,不能跟没出息的弟弟一般见识。”

最后是道德绑架:“你爸妈养大你不容易,你就当是为了他们,让一步吧。你弟再浑,也是你唯一的弟弟啊。”

我没有跟他们争辩。

我只是平静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我提出的两个解决方案,复述了一遍。

然后问他们:“叔,伯,姑,姨,你们觉得,我哪点做得不对?或者,你们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吗?再或者,这三十九万,你们谁能先替他还上?”

电话那头,无一例外地,都沉默了。

然后,就都找借口,匆匆挂了电话。

我知道,当矛盾不再是和稀泥,而是需要真金白银来解决的时候,所有的“亲情”,都会露出它最真实的面目。

最后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是李娟。

她的态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没有哭,也没有骂。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哥,我跟陈辉商量了。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不该跟你提那么过分的要求。”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们选第二条路。我们签租赁合同。一个月一千块的房租,我们认。以后,我们安安分分地住着,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我有些意外。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妥协。

“你确定?”我问。

“确定。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看在孩子的面上。”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

但我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一个这么容易服软的人。

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再咄咄逼逼。

我说:“好。那你们把协议签了,寄给我。”

“嗯嗯,好的,哥。我们明天就去寄。”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好像落了地,但又好像悬得更高了。

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解决吗?

三天后,我收到了他们寄回来的快递。

里面是那份租赁协议。

签名处,签着陈辉和李娟的名字,还按了红手印。

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

我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我想多了。

也许,他们是真的想通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风平浪静。

陈辉真的给我转来了一千块钱的“房租”。

我妈也给我打了电话,虽然语气还是有些生硬,但至少,不再是哭骂了。

她说,陈辉现在去找了个正经工作,在县城一个工地上开塔吊,虽然辛苦,但一个月也能挣七八千。

李娟也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了个收银员的工作。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甚至开始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绝了。

也许,我应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和体面。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忘了,那长在阴暗处的青苔,只要有一点水分,就会重新蔓延。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公司加班。

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很不客气的男人。

“喂,是陈阳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宏发小额贷款公司的。你弟弟陈辉,在你这儿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在我这儿。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从我们公司贷了二十万,现在人跑了,电话也打不通了!我们查到,他是你的担保人,这笔钱,现在得你来还!”

“什么?!”我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担保人?我什么时候给他做过担保?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别装了!这上面有你的亲笔签名和身份证复印件!你自己看!”

说着,对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份贷款合同。

借款人是陈辉。

而在担保人那一栏,赫然签着我的名字,“陈阳”。

那个签名,跟我的笔迹,一模一样。

旁边,还贴着我的身份证复印件。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瞬间就明白了。

什么找工作,什么改过自新,全都是假的!

他们签那份租赁协议,给我转那一个月房租,都是在麻痹我!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用这段时间,伪造了我的签名,用我的名义,去贷了款!

那二十万,恐怕就是他们计划中,用来“买”下我那套房子的钱!

不,甚至都不是。

他们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要还我钱。

他们只是想用这笔钱,去过他们自己挥霍的生活!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握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我立刻给陈辉打电话。

关机。

我给李娟打电话。

关机。

我给我爸妈打电话。

通了。

是我妈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慌张又无助。

“阳……阳啊……”

“妈!陈辉呢?!”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他跟娟子,带着孩子,走了……留了张纸条,说出去打工了……”

“走了?!”我气得眼前发黑,“他不是走了!他是跑路了!他用我的名义,贷了二十万!现在人家找我要钱!”

电话那头,是我妈惊恐的尖叫,和我爸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瘫坐在椅子上。

我看着窗外郑州的万家灯火,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我以为,我已经把底线划得很清楚了。

我以为,我已经用最理性的方式,去处理这场家庭危机了。

可我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有底线。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亲人。

我是一个可以被无限度利用和榨取的工具。

用我的钱,住我的房,还不够。

现在,还要用我的信用,我的未来,去为他们的贪婪买单。

通天峡的青苔,只是滑倒了我,让我摔了一跤。

而人心的青苔,却能把我拖进万丈深渊。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我的老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

是我爸。

“阳……你……你先别急。”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

“爸,你还想说什么?让我原谅他吗?让我替他还钱吗?”我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

“不……”

我爸顿了顿,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你报警吧。”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报警。”我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说……他诈骗。”

“把他……抓起来。”

“这样的,我们陈家,不要了。”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站了很久。

我能想象到,我爸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决心。

那是一种,亲手斩断自己骨血的,锥心之痛。

我没有立刻报警。

我打开电脑,订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我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回去,做一个了结。

也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是我爸发来的。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回家前,先去一趟县城,你妈把老屋的房本,押给村里的二叔了,借了三万块钱,说是先帮你还一点。”

我看着那条短信,眼泪,终于决堤了。

老屋,是他们最后的根。

他们把它,也押上了。

我突然想起,我离开老家那天,我爸追出来,塞给我一本存折。

那本存折,我一直没去看。

我颤抖着手,从包里翻出那本皱巴巴的存折。

打开。

上面的数字,让我瞬间窒息。

两万三千六百五十块四毛。

后面,附着一张小纸条,是我妈的字,歪歪扭扭。

“阳,这是我跟你爸攒的养老钱,你先拿着应急。别怪你弟,他也是被逼的。”

我看着那张纸条,看着“别怪你弟”那四个字,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温情,瞬间又被浇灭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为他开脱。

我明白了。

我爸让我报警,是他的理智和绝望。

我妈抵押房本,是她的愧疚和本能。

但在这所有的一切背后,那个根深蒂固的念头,从未改变——我是哥哥,我应该。

我看着那本存折,又看看那条短信,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更冷、更可怕的念头。

或许,事情的真相,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

或许,对于陈辉贷款这件事,他们,并非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