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外听见首辅与好友嘲讽:等她生下孩子,让满城人来瞧她这破鞋

发布时间:2025-09-23 13:05  浏览量:1

指尖捻着水袖,正跳着那支名动秦淮的忘忧舞时,一群官员簇拥着顾承筠踏上了这艘泛着粼粼波光的花船。

目光骤然相撞的刹那,我心口猛地一窒,脚下熟悉的舞步竟乱了半拍。

李大人瞧出顾承筠望着我时满眼的震惊,当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开口说道:“此女名叫叶妙妙,别看她舞姿飘逸灵动,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可只要银钱给足,总能讨得客人欢心。听说她舞技卓绝,总能让客人流连忘返,要不待会儿我把她拍下,送到你房里,让你好好品品?”

顾承筠却沉下脸,斜睨着我,语气里满是鄙夷:“李大人,这种下贱的货色就不必送了,我嫌脏。”

我从没想过,会在这样难堪的场合与他重逢。

眼前的他身着锦袍,身姿挺拔,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越发显得超凡脱俗。

原以为十年光阴足够抚平一切,那些旧伤早已愈合,可他那句 “我嫌脏”,恰似一把锈迹斑斑的钝刀,慢悠悠地剜进早已结疤的旧伤里,让原本愈合的地方再度裂开,鲜血淋漓。

他难道忘了吗?如今我这般 “脏”,全是拜他所赐。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努力稳住身形,将那副早已练得娴熟的假笑重新挂在脸上。

李大人愣了愣,随即尴尬地笑着打圆场:“是我考虑不周了,走走走,咱们去那边喝酒。”

顾承筠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拿起酒杯便一杯接一杯地猛灌,眼底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很快到了今晚的压轴环节,老鸨一脸谄媚地牵着我的手,扬着嗓子对满堂客人说道:“各位爷,今晚谁出的银子多,就能把妙妙姑娘带回房。妙妙每月来船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各位可得抓紧机会,现在开始出价!”

话音刚落,现场瞬间沸腾,竞价声此起彼伏。

“我出二十两!”

“我出五十两!”

……

“五百两!”

肥头大耳的贺员外一开口,满场顿时安静下来,再无人敢竞价。顾承筠猛地将酒杯摔在桌上,杯盏碎裂的声响刺耳,他起身拂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鸨笑得眼睛都眯了,拔高声音喊道:“五百两!还有没有哪位爷愿意加价?” 见无人应答,她又高声道:“好!既然没人加价,今晚妙妙就归贺员外了!贺员外您先去厢房稍候,妙妙换了衣服就过去。”

走出船舱,老鸨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我手里,语气带着几分得意:“贺员外可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比那些只肯出两三百的强多了。也就你这舞跳得好,要不然以你这个年纪,可拿不到这个价,你可得牢牢抓住这棵摇钱树。”

我指尖攥着那张银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纹,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荷包里 —— 那荷包边缘早已磨得发毛,却装着全家人的生计。随后我又掏出一锭银子,递到老鸨手中,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我晓得的,多谢妈妈一直照拂,没让我签卖身契。”

老鸨掂了掂手中的银锭,眼神了然,语气却带着几分敲打:“我劝你趁现在还有几分姿色,多攒些银子,不然等将来人老珠黄,想赚都赚不到了。”

我点点头应下:“妈妈说的是,我会记在心里。”

今日这一百两,能让我少来船上一两回,对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慰藉。换好衣服后,我快步朝着船尾那间最大的厢房走去,可刚走没几步,一个黑影突然从暗处走出来,拦在了我面前。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那人开口,声音里满是怒意:“你就这么不知廉耻?五百两就能让你陪人一夜?”

江风裹挟着水汽刮在脸上,像极了无形的巴掌,一下下抽得人面皮发烫。我语气淡漠,一字一句地回道:“顾大人这话可说错了,我跟船上是二八分账,一百两就能陪人一夜,行情最差的时候,五十两便够了。”

顾承筠扬手便是一记耳光,清脆的响声在江风里炸开。“叶晚禾!你真是不知廉耻!你以为改了名字、画了浓妆,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他眼底满是嫌恶,“你明明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为什么偏要作践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真让我恶心!”

别说他觉得恶心,就连我自己,也无数次对着镜中狼狈的模样心生厌弃,恨不得撕碎这副苟活的皮囊。每次应付完客人,我都会把自己泡在冰冷的水桶里,双手用力搓洗着皮肤,直到皮肤泛红刺痛,才肯停下 —— 仿佛这样,就能洗去身上的污秽。

从前的我,确实过得衣食无忧。父亲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每年宫里贵人们的打赏,比他的俸禄还要多。可自从父亲出事后,树倒猢狲散,往日里巴结我们的人,跑得一个不剩。我要养两个年幼的孩子,还要支付父亲高昂的药费,早已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变卖一空,日子过得入不敷出。

我捂住被打疼的脸颊,将嘴里的血沫混着眼泪一同咽进肚子里,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您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让开,客人还在等着我。”

顾承筠一时语塞,愣了片刻才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 你父亲知道你在做这些事吗?”

我抬眼看向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这都与你无关。”

见我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他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只能拂袖而去。夜晚的江风格外寒冷,吹在身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快步朝着船尾的厢房走去。

一夜过去,我换上粗布麻衣,拖着酸痛的身子走下码头。刚走到人多的地方,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手揪住贺员外的耳朵,一手指着我,厉声骂道:“你说!你昨晚是不是跟这个勾人的狐媚子鬼混了?”

贺员外怯生生地看了妇人一眼,声音带着哀求:“夫人,您息怒,我只是跟她喝了点酒,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你花五百两银子,就只是为了跟她喝酒吃菜?你当我是傻子吗?” 妇人说着,扬手就给了贺员外几个耳光,打得他连连告饶。

随后,妇人又猛地冲过来,一把将我掀翻在地,骑在我身上左右开弓,巴掌落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今天你要是不把那五百两银票交出来,我就打死你这个勾人的小妖精!”

我死死攥着贴身的荷包,任凭她怎么打,也不肯松手 —— 那荷包里的银子,是全家人的性命,我绝不能交出去。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地煽风点火。

“打!往死里打!让她把骗来的脏钱都吐出来!”

“就是这些狐媚子,用下三滥的手段勾男人,害得人家家宅不宁!”

“对!打死她都是轻的!”

这样的场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演一次。我早已看惯了这些人脸上的讥笑与嘲讽,听够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心早就麻木了,连一丝波澜都起不来。

那妇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眼神凶狠地盯着我:“今天你要是不把银票交出来,我就把你的脸划烂!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人!”

眼看着匕首就要刺到我脸上,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牢牢握住了匕首的刀刃。“你竟敢当街行凶,就不怕我把你送到衙门治罪吗?”

妇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这女人的相好不少,敢为她出头的,你还是第一个。”

一旁的李大人见状,立刻厉声呵斥:“大胆!你竟敢对新科状元无礼!”

顾承筠脸上怒意更甚,冷声道:“还不快滚!”

妇人忌惮地看了顾承筠一眼,知道自己惹不起,只能狠狠啐了我一口,骂道:“呸!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要是再敢勾引我相公,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才悻悻地走了。

顾承筠眼神凌厉地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他周身的气场太过强大,那些人不敢再停留,纷纷散去。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角的血渍,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顾承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生硬:“你就这么走了?”

李大人见状,立刻对着我呵斥道:“叶妙妙!还不快谢谢状元郎?要不是他出手相救,今天你非死即残!”

谢谢他?我该谢谢他当年始乱终弃,害我身败名裂、沦为笑柄吗?还是该谢谢他让我走上这条不见天日的路,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当年顾承筠把我丢在父亲面前的那一天,父亲本要去宫里给头疼欲裂的皇上针灸。可看到我血崩不止、危在旦夕的模样,他只能先留下来救我。我是活下来了,可父亲却因此闯了大祸 —— 耽误了给皇上医治,再加上有人从中作梗,父亲不仅被罢了官,还落得个凄惨下场。

让我谢谢他?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转头看向顾承筠,语气带着几分讥讽:“确实该好好谢谢状元郎。可惜状元郎嫌我脏,要不然我倒可以免费陪状元郎几夜,全当报恩了。”

顾承筠气得脸色涨红,脱口而出:“叶晚禾!你满脑子都是这些肮脏的念头,你还要不要脸?”

谁都可以说我不要脸,唯独他顾承筠没有资格。十年前,当他把血崩的我丢在父亲面前,当众羞辱我的那一刻,我的脸就已经没了,连带着自尊,也被他碾成了粉末。

我一个弱女子,要照顾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要照看得了失心疯的父亲。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我只能放下所有的尊严,不要脸地活着。每次我强颜欢笑,刻意逢迎那些男人的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年父亲没有救我,让我死在那个时候,是不是比现在这样苟活要好得多?

我懒得再跟他争辩,语气平静地说:“请状元郎叫我叶妙妙。叶晚禾这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顾承筠气得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切齿地说:“好得很!叶妙妙,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请状元郎下次不要再出手了,免得被我这样污秽的人连累,毁了您的清誉。” 说完,我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走到城郊,远远看到家里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时,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苦涩,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屋里喊道:“宁儿,安儿,娘回来了!”

两个孩子听到我的声音,立刻跑了出来。可当他们看到我脸上的伤痕和狼狈的模样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哽咽着问:“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我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他们的头,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娘就是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你们看,娘这么大个人了,还经常栽跟头,是不是很好笑?”

小桃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我的模样,默默地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泪。“小姐,我给你烧了热水,你快去洗洗吧。”

我站起身,走上前捏了捏小桃的手,语气里满是感激:“谢谢你,小桃。要是没有你帮我照顾孩子们和父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桃是我从前的贴身丫鬟。当年我非要跟着顾承筠私奔,她劝了我好几次,见我心意已决,只能答应帮我遮掩。可我走了之后,父亲发现真相,气得打断了她的腿。后来叶家败落,所有人都离我而去,只有小桃,不计前嫌地跟着我,帮我照顾这一大家子。

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她对我的恩情,我也只能用一句毫无分量的 “谢谢” 来回应。

等孩子们睡熟后,小桃熟练地拿出药酒,帮我擦拭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担忧:“小姐,要不咱们别再去船上了吧?我替人缝缝补补、浆洗衣物,也能赚几个铜板,虽然不多,但总能糊口。”

我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点钱不够的。父亲每月的药费就要两百两,两个孩子先天不足,跟着我们吃了不少苦,长得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很多,我得多赚些银子,给他们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说到这里,我摸了摸脸上的伤,又道:“可惜现在脸上有伤,明天怕是上不了船了。”

屋外的雨下了一夜,我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心里乱糟糟的,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仅有的一点银子,去医馆给父亲拿药。走到医馆柜台前,我犹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对大夫说:“大夫,我这次只有一百五十两,您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先把父亲的药赊给我,等我凑够了银子,一定过来还您。”

大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里满是讥讽:“叶大小姐,银子不够就去想办法啊!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现在连药钱都付不起了?”

医馆里还有不少人,听到我们的对话,纷纷议论起来。

“当年叶太医多风光啊,没想到最后竟被自己的女儿害成这样。她就算是卖身为奴,也弥补不了自己的过错!”

“是啊!要不是叶太医当年为了救她,耽误了给皇上医治,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真是可惜了。”

“叶太医一辈子救了那么多人,最后却没人能救他,真是造孽啊!”

别人怎么骂我,我都能忍。可只要一提到父亲,我的心就会慌乱不已,愧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咬紧嘴唇,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医馆,连头都不敢回。

刚走出医馆没几步,我就不小心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竟是顾承筠。显然,刚才医馆里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我,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如你所愿,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现在你满意了吧?”

父亲疯癫之后,经常坐在角落里,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我至今都想不通,就因为父亲当年没有救一个妓子,我们全家就要遭受这样的报应吗?

还记得那年,顾承筠的姐姐跪在父亲面前,哭着哀求:“叶太医,求求您救救我!我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您,我只求您能让我多活几天,我刚找到我弟弟,我还想跟他好好过日子啊!”

父亲不是不想救,而是不能救。宫里有规矩,不是皇上下令义诊的日子,太医不能私自给百姓看病,否则就是坏了规矩,是要杀头的。

顾承筠的姐姐却不依不饶,死死缠着父亲:“您要是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父亲被她逼得没办法,才说了一句狠话:“你一个下贱的妓子,不配让我出手相救。”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父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可惜了,她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我救她,也撑不到下次义诊的时候了。”

没过几天,就传来了顾承筠姐姐跳湖自尽的消息。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或许是父亲那句狠话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可谁也没想到,顾承筠会因为这件事,恨了父亲这么多年,连带着我,也成了他报复的对象。

我一直觉得,父亲唯一的错,就是说了那句狠话。可这么多年,他已经为那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连带着我也被拖累,难道这还不够吗?

顾承筠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他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晃着:“明明你父亲有能力救我姐姐!他为什么不救?妓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和愤怒,“我在佛前求了十几年,才终于找到我姐姐,我还想着要带她过好日子,让她远离那些苦难!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救?”

我该怎么跟他说?说父亲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不能违背宫里的规矩?还是说他的姐姐早已病入膏肓,就算父亲出手,也回天乏术?

这些话,说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争执罢了,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我挣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问这么多‘为什么’,有什么意义?能让我们回到过去吗?还是能让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去南山寺上香,就被那个身着僧袍、眉眼清冷的少年吸引。他总是坐在银杏树下念佛,我就经常跑去捉弄他,看他被我逗得脸红耳赤的模样,我就觉得格外开心。

后来我渐渐长大,才发现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我缠了他很久,他却一直冷冰冰地拒绝我。直到那年,我陪他安葬了他的姐姐,他才终于松口,说愿意跟我共结连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他报复的序幕。

曾经,我也无数次想过找他问清楚,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明白,就算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再揭开一次伤疤,让自己更痛罢了。

我只恨自己,当年瞎了眼,爱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我没有时间跟他在这里纠缠。父亲的药今天要是再不续上,他的疯病怕是会更严重。他一旦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说不定还会伤到自己和孩子。我必须赶紧去借银子,给父亲买药。

我攥着空了的钱袋,接连找了几个往日还算宽厚的客人,可一听说我要借钱,要么找借口推脱,要么像赶苍蝇似的把我打发走。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跪在贺员外面前,声音带着哀求:“求员外可怜可怜我,借我一百两银子就好,我一定会还您的。”

贺员外却狠狠一脚踹在我的心口,语气里满是嫌恶:“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还敢来找我?上次要不是你,我家那个母老虎能差点剪了我的命根子吗?你给我滚远点!”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抬头一看,竟是顾承筠 ——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我身后。

“叶晚禾,你给我起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意,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我给你银票,你要多少?一千两够不够?不够的话,五千两我也能给你!”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太脏了,还不起你的银票。”

顾承筠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死死攥着我的胳膊,语气近乎嘶吼:“我不要你还!你听见了吗?我不要你还!”

我努力憋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摇了摇头:“那我也不要。卖身都还不起的银票,我受不起。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顾承筠僵在原地,没有再跟上来。

接下来的两天,我跑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却连一两银子都没借到。

当天晚上,父亲的疯病突然发作。他双目赤红,力气大得惊人,我们几人根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屋里的桌椅器物砸得稀碎。更可怕的是,他还打翻了桌上的火烛,火星落在了易燃的草席上,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我和小桃拼尽全力,才把父亲从着火的屋里拖了出来。可父亲还是被大面积烧伤,气息微弱,奄奄一息。看着眼前一片焦黑的废墟,那一刻,我想死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可就在这时,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猛地回过神来 —— 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这两个孩子,还有重伤的父亲,该怎么办?

我咬了咬牙,转身朝着花船的方向跑去。找到老鸨时,我几乎是哀求着说:“妈妈,求您给我条活路。从今天起,我天天待在船上,银子我们四六分,您给我多安排几场活吧,越多越好。”

老鸨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带着几分满意:“这就对了嘛。以前你每月赚够两百两就不肯来了,现在总算知道要拼命赚钱了。”

我不拼命,又能怎么办呢?再苦再难,我也得咬牙坚持下去 —— 这一大家子人,都还等着我救命呢。

我拿着签了卖身契后老鸨给的五百两银子,交到小桃手上,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了花船。

顾承筠得知父亲重伤的消息时,心里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像是有一块连血带肉的东西被生生挖走,整个心都空落落的。他终于忍不住,想去看看叶晚禾的情况,可当他赶到城郊时,看到的却是一片烧焦的废墟。

小桃从旁边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走了出来,看到顾承筠,眼神里满是恨意。

顾承筠慌乱地走上前,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晚禾呢?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桃怒视着他,声音里满是控诉:“你还来干什么?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吗?老爷疯病发作,把家给烧光了,现在命都快没了!小姐为了救老爷,已经去花船上签了卖身契了!”

“上船?上什么船?” 顾承筠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小桃怒吼道:“你装什么糊涂!你会不知道上花船签卖身契意味着什么吗?以前小姐每月只去三四次,可现在好了,她以后天天都要待在船上,没日没夜地接客!你满意了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听到这话,顾承筠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如纸。他喃喃自语:“不…… 她不能上船,我不会让她上船的……”

小桃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声音里满是不屑:“你算她的什么人?又凭什么拦着不让她上船?”

顾承筠猛地一怔,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絮,半天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是啊!小桃说得没错,他凭什么?

凭他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还是凭他们曾有过一年的夫妻之实?

这些话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泛白,眼底满是沮丧。

小桃见他这副模样,怒火更盛,举起手中的拐杖,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我家小姐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全是拜你所赐!”

“小姐把一颗真心都掏给了你,为了你甚至跟老爷闹翻,可你这个没良心的,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把血崩不止的小姐丢在老爷面前,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连她的死活都不顾?”

“好歹你们也曾同床共枕一年,小姐待你有多好,你心里就没点数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她吗?”

小桃每说一句,顾承筠的脸色就惨白一分,指尖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其实每到午夜梦回,他也曾在心里骂过自己卑鄙,可一想到姐姐的遭遇,又觉得自己做的不算过分 —— 姐姐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找到他,总该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才对。

都怪叶太医不肯救姐姐,是叶太医毁了姐姐的后半辈子,是叶太医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逼上了绝路。一想起这些,他心底的恨意就又翻涌上来。

他避开核心,含糊道:“叶太医医术高明,断不会不救晚禾的。”

小桃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激动地反驳:“老爷是救了小姐,可他得到了什么?双手被砍,还落了个失心疯的下场!”

顾承筠瞳孔骤缩,满脸愕然:“叶太医怎么会被砍去双手?又怎么会失心疯?”

小桃吸了吸鼻子,缓缓道出过往:“那年皇上召老爷入宫治头疼,可老爷为了救小姐,耽搁了入宫的时辰。再加上当时心神不宁,一时失手施错了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就下令砍了他的双手。老爷受不住这打击,从此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些话像惊雷一样炸在顾承筠耳边,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一遍遍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小桃见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越看越气:“你装什么无辜?这不就是你复仇想要的结果吗?大名鼎鼎的叶太医成了废人,你心里该偷着乐吧!”

“老爷成了这样,小姐只能一个人撑起整个家,你倒说说,她一个弱女子,靠什么养活一大家子人?”

顾承筠眼神闪烁,语气心虚:“叶家底子厚,攒下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再说她从小跟着叶太医学医,开个医馆也能赚不少钱,怎么会沦落到靠出卖自己谋生?”

小桃早已泪流满面,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笑话!再厚实的家底,也防不住家里的蛀虫啊!”

“老爷出事以后,府里的两个姨娘把金银珠宝和田产都卷跑了,留给小姐的,不过是个空壳子府邸,有什么用?”

“她一个弱女子,被你害得名声尽毁,你觉得那样的她,医馆还开得下去吗?”

小桃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承筠脸上,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满眼震惊地看着小桃,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以为她衣食无忧,从没想过叶家会败落……”

小桃气得胸口起伏:“小姐要是真能衣食无忧,怎么会走上那条路?你以为小姐是那种自甘堕落的人吗?老爷每个月的药费就要两百两,小姐还要养两个孩子……”

话说到一半,小桃猛地住了嘴 —— 她这是激动过了头,说错话了。

当年家里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曾劝过小姐,不如找顾承筠试试,或许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接济他们一把。可小姐当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语气坚决:“从他抛妻弃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会找他,也绝不会让他知道这两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小桃,你记住,这两个孩子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我饿死,也不会靠他养活孩子。”

此刻想起小姐的话,小桃赶紧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盼着顾承筠没听清楚。可顾承筠偏偏抓住了关键词,疑惑地追问:“孩子?你说有两个孩子?”

就在这时,窝棚里的一双儿女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瞧见眼前站着个陌生男人,两个孩子怯生生地往小桃身后缩了缩,只敢探出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

小桃没再理会顾承筠,弯下腰,声音瞬间柔了下来,轻声问道:“是不是饿了?姑姑这就去给你们做吃的。”

顾承筠的目光紧紧锁在两个孩子身上 —— 那男孩瞧着性子沉稳,女孩则显得乖巧文静。两个孩子都透着股瘦弱,小脸上满是怯意,可一双眼睛却格外大而明亮,像是藏着星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孩子们的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的影子。

一个大胆的猜测猛地从心底冒出来,他上前一步,急切地追问:“这两个孩子是哪里来的?看他们的年纪,难道……”

小桃怕他再追问下去,心直口快地打断他,下了逐客令:“反正不是你的孩子。你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顾承筠急了,伸手拽住小桃的胳膊:“他们是我的孩子,对不对?”

小桃斩钉截铁地摇头:“不是!你的孩子早就没了。当年老爷救下小姐的时候,孩子没保住,你别在这里胡乱认亲!”

“那这两个孩子是谁的?”

小桃被问得一噎,支支吾吾地编了个借口:“是…… 是捡来的。”

一旁的宁儿听到这话,眼圈一下子红了,瘪着小嘴委屈地说:“姑姑,我和哥哥不是捡来的,我们是娘生的。”

小桃心里一慌,赶紧蹲下身哄她:“乖宁儿,姑姑说错话了,你们不是捡来的,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

可宁儿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哭着说:“姑姑,我要娘,我想娘了……”

安儿也跟着红了眼,拉着小桃的衣角哽咽:“姑姑,我也想娘,她昨天说今天会陪我们的,怎么又不见了?”

小桃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三人哭作一团。

顾承筠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那根紧绷了十年的弦,终于 “啪” 地一声断了。

这十年里,他无数次不敢去想,当年晚禾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活没活下来。他总在心里麻痹自己:孩子肯定早就没了,就算生下来,叶太医也不会让这个 “孽种” 活着。

可现在,看着这两个活生生的孩子,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 不用再查了,这两个孩子一定是他的。他们不仅活着,还被晚禾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

而他这十年,做了什么?他亲手把晚禾一家逼上了绝路。

顾承筠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声音里满是自责:“你们等着,我一定把你们的娘带回来。”

说完,他慌乱地摸遍全身,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塞给小桃:“你先拿着这些银子,稍后我就派人来接你们。放心,叶太医的事我也会安排,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

小桃却一把将银子扔在地上,语气愤恨:“谁要你的钱?小姐说过,就算饿死,也不会要你的东西!”

“你赶紧拿着你的钱滚,我们不需要你的可怜!就算我带他们沿街乞讨,也不会靠你接济!”

顾承筠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只能退一步:“小桃,我先去找晚禾,这些事等我把她带回来再说。你快告诉我,晚禾上的花船会去什么地方?”

小桃心里犯了难 —— 她不想让顾承筠找到小姐,可又不忍心看着小姐待在那种地方受苦。

顾承筠看出了她的犹豫,急忙补充:“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也能动用关系找到她,只是会慢一些。我想尽快带她离开那种地方,你别再犹豫了。”

小桃终究还是心软了,咬了咬牙说:“小姐在春香阁的花船上,他们一般停靠在江北的码头,有时候也会去江对岸的南街。”

顾承筠听完,转身就快步跑了起来 —— 他必须尽快找到晚禾,再也不能忍受她为了生计,在别的男人面前强颜欢笑。

其实前几天晚上,他就曾站在花船的船尾,听了一夜厢房里的动静。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冲进去,把晚禾带离那个地方,可一想到她 “不知廉耻、自甘堕落”,他又硬生生忍住了,甚至还在心里责怪她。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 为什么当时就没想想,她会落到这步田地,全是他害的?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会去做那种事?而他,还当着她的面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

他真是该死。

顾承筠找到春香阁的花船时,直接找到老鸨,提出要为叶妙妙赎身。

老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 叶妙妙这才刚上船没多会儿,就有人来赎身,这一进一出,银子能翻上十倍,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差事。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没想到状元郎竟肯为叶妙妙一掷千金,不知状元郎看上她哪一点了?”

“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家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爹,听说还有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顾承筠脸色一沉,粗暴地打断她:“你话太多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老鸨见状,赶紧赔着笑说:“是我多嘴了,我这就去把叶妙妙领过来。”

没过多久,我跟着老鸨走了出来。一见到顾承筠,他就伸手想拉我的手,语气急切:“晚禾,我都知道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我猛地抽回手,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谁说我要跟你走?”

来的路上,老鸨还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妙妙啊,你真是好命!状元郎肯为你赎身,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福气?我只觉得可笑。遇见顾承筠,从来都不是我的福气,而是我的噩梦。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顾承筠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晚禾,我知道我错了,我该死,是我毁了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补偿?你怎么补偿?你能把我父亲的双手接回来,还是能把我受的委屈、毁的名声都抹掉?”

顾承筠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可很快又燃起一丝期待,看着我说:“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叶太医医治,等他好一些,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让你风风光光的。”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十年前,我不是没憧憬过这些。当年他许我一生一世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跑回家跟父亲说,我愿意嫁给顾承筠。

父亲向来疼我,什么事都依着我,甚至说过我的夫君我可以自己选。可当我说出要嫁顾承筠时,他却气得捶胸顿足,说什么也不肯同意。那天,我和父亲吵得很凶,最后还赌气搬了出去。

现在想来,父亲当初是对的。顾承筠从来都不是真心待我,他心里装着的,从来都是他的仇恨。

如果当初我能听父亲一句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我看着顾承筠,声音里满是悲凉:“顾承筠,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就是跟你私奔。至于你的八抬大轿,我不需要。”

顾承筠 “扑通” 一声跪在我面前,眼眶通红:“晚禾,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我们的两个孩子,好不好?他们不能没有爹。”

我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闭嘴!你没有资格提孩子!”

“你把他们当成什么了?是你复仇的工具,还是你现在用来求我原谅的筹码?我告诉你,他们不是你的孩子,你休想打他们的主意!”

顾承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哽咽:“晚禾,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叶太医,更对不起孩子。你说,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原谅?你做过的那些事,哪一件值得我原谅?”

顾承筠急忙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叶太医会被砍去双手,也不知道叶家会败落。当时我只是被仇恨冲昏了头,晚禾,我是真的爱你的啊!”

“第一次在南山寺见到你时,你穿着素色的裙子,站在海棠花下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可一想到姐姐的死,我就控制不住地恨,我也纠结过、痛苦过,不是没想过放弃复仇……”

他说的那些日子,我也记得。当年我们私奔后,在山脚下搭了两间小小的木屋,屋前开垦了一方菜园,还养了几只咯咯叫的母鸡。白日里一起侍弄庄稼、打理家事,到了晚上,就并肩坐在院角的石凳上看天上的星星。那时我总以为,这样平淡的幸福,能一直延续一辈子。

可最后,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我语气淡漠地打断他:“可惜,你最终还是把我当成了复仇的筹码。”

顾承筠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是,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我亲手毁了你,毁了我们的家……”

没过多久,新科状元要为花船上的舞女叶妙妙赎身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京。人人都在议论,说我一定是给状元郎下了什么迷魂药,才让他鬼迷心窍,非我不可。

春香阁的花船也因此变得格外热闹,几乎要被来看热闹的人挤破。我每天还是照常跳一支舞,等着客人竞价。可连续三天,都是顾承筠每次都豪掷一千两,把我拍下来。

更讽刺的是,他拍下我之后,又当场说不用我伺候,只是让我待在厢房里。老鸨为此愁眉苦脸,拉着我说:“妙妙啊,那可是状元郎,不是寻常的员外财主,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你看你不肯跟他走,他都连着三天花高价拍你了,可拍下你又不让你伺候,这银子我们一分也落不着,总不能一直白养着你吧?”

我心里带着歉意说:“妈妈不用为难,直接给我安排其他客人就好,我不会白吃白喝的。”

老鸨却连连摆手,苦着脸说:“哎哟我的妙妙啊,状元郎那脸色,谁敢给你安排客人?我怕他真的会打断我的腿!”

“再说了,他早就把你父亲、孩子,还有那个叫小桃的瘸腿姑娘,都接到他的状元府里去了。依我看,他是真心对你好,你就别再犟了,赶紧跟他走吧。”

我心里瞬间清明 —— 顾承筠这是想用父亲和孩子逼我妥协。既然他非要步步紧逼,那我便顺了他的意,让他也好好尝尝,什么叫身败名裂,什么叫一无所有。

于是,我点头同意搬到状元府。顾承筠见我松口,高兴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地说:“晚禾,你终于愿意给我机会了?”

我微微点头,轻声问:“你之前说,要用八抬大轿迎我进门,这话还算数吗?”

顾承筠笑得眼睛都亮了,用力点头:“当然算数!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我现在就去准备成亲的东西,这次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你迎进门!”

我伸手拉住他,语气平淡:“你先等等,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些年我在花船上谋生,接待过的客人里,有不少达官贵人。你确定要娶我?就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影响你的前程?”

顾承筠眼神坚定,语气郑重:“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要你。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我娶你。”

我在心里冷笑 —— 你不在乎,可有人在乎。顾承筠,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这都是你自找的。

很快,顾承筠要娶花船舞女为妻的消息,再一次引爆了上京,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在朝堂上当场发了火,指着顾承筠的鼻子骂:“顾承筠!你是朕钦点的状元,竟然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女,不顾自己的名声,不顾朝廷的体面,你把朕的颜面放在哪里?”

顾承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皇上开恩!臣欠她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臣只想娶她,用余生好好补偿她。”

皇上气得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他的额头上,茶水和鲜血瞬间流了下来。“胡闹!为了一个女子,竟然搭上自己的前程,我看你这状元,是不想要了!”

顾承筠不顾额头上的伤,不停地磕头:“求皇上息怒,臣心意已决,哪怕舍弃官职,也想娶她为妻。”

就在这时,一位言官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随后,言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顾承筠当年如何利用叶妙妙、如何导致叶太医失职被砍手、如何让叶家败落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皇上这才知道,当年叶太医失职的真相,脸色更是难看。当场就下令,罢免顾承筠的状元头衔,判他流放漠北,永世不得回京。

顾承筠到最后都不知道,是我找人四处散播他要娶我的消息,也是我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了那位以正直闻名的言官。我知道,言官最容不得德行有亏的人玷污朝堂,定会把真相禀明皇上。

他以为考上状元,就能掩盖过去的恶行,就能重新开始。可他忘了,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从来不会缺席。

可惜,父亲的伤太重了。尽管顾承筠找了不少大夫,治疗了半个月,还是没能留住他。

父亲在弥留之际,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拉着我的手,声音微弱却温柔:“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爹都知道。别再为爹愧疚,爹不怪你。”

更让我意外的是,父亲还在江南给我留了不少地契和田产。他说,这些原本是给我准备的嫁妆,幸好他醒了过来,能亲手交给我。

安葬了父亲后,我带着两个孩子和小桃,一起去了江南。那里没有上京的是非,没有过去的噩梦,只有平静的生活。

后来,我听到消息,顾承筠在流放漠北的路上,因为受不了苦,又得罪了押送的官差,被折磨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于我而言,他早已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的生死,与我再也没有半分干系。

往后的日子里,我只想好好抚养两个孩子长大,陪着小桃安度余生。过去的仇恨与痛苦,都让它们留在上京的风里,再也不回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