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家穷困潦倒,刘叔推荐我当兵,转业后我娶了他家最美的女儿

发布时间:2025-10-09 00:32  浏览量:1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像是要把我们家那栋快塌了的土坯房整个埋进地里。

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像一把把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我蜷在炕上,身上盖着家里唯一一床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旧棉被,还是觉得冷。

冷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

我爹坐在炕沿边,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一针一线地缝着我脚上那双快要张嘴的棉鞋。

他的手又黑又糙,布满了裂口,像老树的皮。

灯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一动不动,像一座山。

屋子里唯一的声响,就是他拉扯针线时发出的“嘶啦”声,还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我饿。

肚子里的饥饿感像一团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晚饭是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喝下去没一会儿就没了。

我爹把他碗里那点稠的都拨给了我,他自己喝的,跟水没什么两样。

他好像一点都不饿,也不冷,就那么坐着,专注地缝着鞋。

煤油灯的火苗“噼啪”地跳了一下,我爹手里的针也跟着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种我说不出的东西,像是愧疚,又像是无奈。

“睡吧。”他声音很低,很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嗯”了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

被子里有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和汗味,但我却觉得很安心。

这是家的味道。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冷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煤油灯的火苗被吹得猛地一晃,差点灭了。

我爹赶紧用手护住。

进来的是刘叔。

刘叔是我们村里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人,当过兵,在城里干过活。

他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旱烟味,很好闻。

他跺了跺脚上的雪,把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放在了炕上。

“给孩子暖暖肚子。”刘叔说。

我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个布包打开。

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是两个烤红薯。

焦黄的外皮上还沾着热乎乎的草木灰,香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爹拿起一个,掰成两半,把大的那半递给我。

红薯烫得我龇牙咧嘴,但我舍不得松手。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甜糯的红薯肉滑进喉咙,熨帖着我那饥肠辘轆的胃。

那是我那年冬天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刘叔看着我吃,脸上带着笑。

他跟我爹盘腿坐在炕上,抽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雪,怕是又要压塌不少房子。”

“是啊,老天爷不给活路。”

他们的声音很低,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聊着聊着,刘叔话锋一转,看向了我。

“孩子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穷山沟里。”

我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能有啥出路?”他声音里满是疲惫。

“去当兵吧。”刘叔说。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我心里。

当兵。

那是一个离我很遥远,又很神圣的词。

村里偶尔有穿着绿军装的人回来探亲,胸前戴着大红花,威风得不得了。

全村的人都会围上去看,眼神里满是羡慕。

“当兵苦,可也锻炼人。在部队里,至少能吃饱饭,穿暖衣。”刘叔顿了顿,又说,“要是干得好,将来转业回来,国家给安排工作,那就是铁饭碗。”

我爹沉默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屋子里很快就充满了浓烈的烟味。

我知道,他在犹豫。

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才把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

“孩子,你想去吗?”他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刘叔。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去。

我不想再挨饿,不想再看着我爹为了我的一口饭食,把腰弯得那么低。

我爹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好像有泪光在闪。

他转过头,对刘叔说:“老哥,这事,就拜托你了。”

刘叔走了之后,我爹一夜没睡。

他就那么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的风雪,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去体检那天,是我爹送我去的。

我们走了几十里山路,才到了镇上。

我爹把他身上最好的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穿上了,脚上的鞋也刷得干干净净。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地把我的衣领紧了又紧,生怕我冻着。

体检很顺利,我的身体壮得像头小牛犊子,各项指标都合格了。

回来的路上,我爹破天荒地在镇上的小饭馆里,给我要了一碗肉丝面。

白花花的面条,上面漂着几片亮晶晶的肉片,还有翠绿的葱花。

香气扑鼻。

我爹就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他自己什么也没要。

我把碗推到他面前:“爹,你吃。”

他摇了摇头:“爹不饿,你吃,多吃点,到了部队才有力气训练。”

我埋头“呼噜呼噜”地吃着面,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了碗里。

咸咸的。

出发那天,村里来了很多人送我。

刘叔也在。

他拍着我的肩膀,塞给我几块钱,让我路上买点吃的。

“到了部队,好好干,别给咱村丢人。”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我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

我走到他面前,想跟他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爹,我走了。”我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两个煮熟的鸡蛋。

还热乎着。

“路上吃。”他说。

我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转过身,不敢再看他。

就在我准备上车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住了我。

“等一下。”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是刘叔家的三女儿,刘茵茵。

她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眼睛像山里的泉水一样清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村里的年轻小伙子,没一个不偷偷喜欢她的。

我也一样。

只是我不敢想,我们家那光景,连饭都吃不饱,哪有资格想这些。

她跑到我面前,脸蛋因为跑得太急,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用一块干净的蓝布手帕包着。

她把手帕塞到我手里,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这个……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一双崭新的布鞋。

鞋底纳得密密实实的,针脚匀称又好看。

鞋面上,还用红线绣了两朵小小的花。

我知道,这肯定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赶出来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我笨拙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上小心。”她说完这句,就红着脸跑开了,消失在人群里。

我捏着那双布鞋,感觉比我爹给我的那两个鸡蛋还要烫手。

汽车发动了,我隔着车窗,看着送行的人群越来越远,我爹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了。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布鞋,眼泪又一次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我把鞋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混出个样来,一定要回来。

为了我爹,也为了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姑娘。

新兵连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苦。

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进行超负荷的体能训练。

五公里越野,障碍跑,单双杠……每一项都像是要把人的骨头拆散了再重组。

汗水浸透了衣服,黏在身上,又湿又冷。

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

有很多次,我都累得想哭,想放弃。

可是一想到我爹那爬满皱纹的脸,一想到刘茵茵那双清亮的眼睛,我就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我把她送我的那双布鞋,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底下。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

鞋面上那两朵小红花,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两团跳动的火焰,温暖着我。

新兵连结束后,我因为表现突出,被分到了一个侦察连。

侦察兵的训练,比新兵连还要苦上十倍。

我们每天都要在深山老林里穿梭,学习各种野外生存和侦察技能。

潜伏,伪装,格斗,射击……

我的手上,胳膊上,腿上,很快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添了上来。

但我从来没喊过一声苦,也没叫过一声累。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我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才能有机会留下来,才能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在部队里,最开心的事,就是收信。

每次邮递员喊我的名字,我都会像兔子一样第一个冲过去。

我爹不识字,不会给我写信。

给我写信的,是刘茵-茵。

她的信,总是用那种带着淡淡香味的信纸写的,字迹娟秀,像她的人一样好看。

信里,她会跟我说村里的事。

谁家的牛生了小牛犊,谁家的屋顶又被风掀了。

她会说她家门前那棵老柿子树,今年又结了好多柿子,红彤彤的,像一盏盏小灯笼。

她还会在信的最后,轻轻地问一句:你在部队还好吗?训练苦不苦?

每次读她的信,我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那些简单的文字,像是有一股魔力,能抚平我身上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我也会给她回信。

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

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能跟她说我在部队的生活。

我说我们每天都训练,很累,但是很充实。

我说我们的班长很严厉,但是对我们很好。

我说我们的伙食很好,顿顿都有肉吃,我已经长高了,也长壮了。

我把信寄出去之后,就会开始新一轮的期盼。

日子就在这一封封信的来来往往中,飞快地流逝着。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侦察兵。

我的军事素质在全连都是数一数二的,还得过好几次嘉奖。

连长很看好我,说要推荐我考军校。

如果能考上军校,就意味着我能提干,能真正在部队里扎下根来。

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文化课。

我底子薄,初中都没念完。

别人休息的时候,我在看书。

别人睡觉的时候,我还在看书。

熄灯了,我就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

那段时间,我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茵茵的信,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她在信里鼓励我,说相信我一定可以。

她还给我寄来了很多学习资料,都是她托人在城里买的。

她说,她会等我。

看到“等我”那两个字,我的心跳得厉害。

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我不能辜負她。

我一定要考上。

可是,命运似乎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离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爹出事了。

他上山砍柴,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摔断了腿。

消息传到部队的时候,我正在训练场上。

连长把我叫到一边,把电报递给我。

看着电报上那短短的几个字,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爹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我疯了一样地想回家。

我跟连长请假,连长没有批准。

他说,部队有纪律,我马上就要考试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心。

我理解他的苦心,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我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我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训练也开始出错。

连长找我谈了好几次话,我什么都听不进去。

最后,我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

我要偷偷跑回家。

那天晚上,我趁着站岗的战友不注意,翻墙跑出了军营。

我一路狂奔,跑了十几里地,才拦到一辆去县城的货车。

等我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推开家门,我看到我爹躺在炕上,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他的脸蜡黄蜡黄的,嘴唇干裂,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愤怒。

“你回来干什么!”他冲我吼道,声音嘶哑。

“我……我担心你。”

“谁让你回来的!你是不是从部队跑回来的!”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

“滚!你给我滚回部队去!”他指着门口,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是要当逃兵!是要被枪毙的!”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候,刘叔和茵茵闻讯赶了过来。

茵茵看到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刘叔把我拉到一边,叹了口气。

“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刘叔,我爹他……”

“你爹的腿,我已经找镇上最好的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养几个月就好了。医药费,村里也帮你凑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回部队去,跟领导认个错。千万不能当逃兵啊!”

我看着炕上气得脸色发白的我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茵茵。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我太冲动,太自私了。

我只想着自己,却没有想过我的行为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如果我成了逃兵,不仅我这辈子毁了,我爹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

茵茵……她会怎么看我?

我“扑通”一声,在我爹面前跪下了。

“爹,我错了。”

我爹别过头去,不看我。

“爹,你打我吧,骂我吧。我马上就回部队去,我跟领导认错,我接受任何处分。”

我重重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然后,我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

是茵茵的声音。

她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这里面是些干粮和水,你路上吃。”她把布包塞到我手里,眼圈红红的,“你……快回去吧,别耽搁了。家里有我,你放心。”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最后,我只说了一句:“等我。”

我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我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舍不得走了。

回到部队,我直接去了连长办公室。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他坦白了。

我做好了接受最严厉处分的准备,哪怕是上军事法庭。

连长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

“连长,我错了,我接受任何处分。”

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

“这是你的处分决定。记大过一次,取消本次军校考试资格。”

取消考试资格。

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就这么没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怎么?不服气?”连长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服从命令。”

“行了,别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回去好好写份检查,明天当着全连的面念。”

我走出连长办公室,感觉腿都软了。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我的心,也是灰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茵茵交代。

我让她等我,可我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

训练的时候,我像疯了一样,把所有的力气都发泄在上面。

战友们都躲着我,他们说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谁也不理。

我开始给茵茵写信,一封接一封。

我在信里跟她道歉,我说我对不起她,我辜负了她的期望。

我说,你别等我了,我配不上你。

我把信寄出去,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我想,她一定是对我失望了,再也不想理我了。

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信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我相信你。”

底下,还附了一张照片。

是她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穿着那件红棉袄,站在她家门前那棵老柿子树下,笑得比柿子还甜。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照片,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照片贴身放在胸前的口袋里,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对自己说,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

为了她,我也要重新站起来。

虽然错过了军校,但我不能错过她。

我开始更加疯狂地训练。

我要用我的表现,来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我要用我的军功章,来向她证明,我不是一个懦夫。

一年后,边境地区发生了一次紧急情况。

我们需要派出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深入敌后执行侦察任务。

这个任务,危险性极高,九死一生。

连队征集志愿者的时候,我第一个报了名。

连长看着我,眼神里有赞许,也有担忧。

“想好了?”

“想好了。”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出发前,我给茵茵写了最后一封信。

我没有告诉她我要去执行什么任务,我只说,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我在信的最后说:如果我回不来,就忘了我。

写完这封信,我把它和茵茵的照片一起,交给了我最信任的一个战友。

我告诉他,如果我牺牲了,就把这封信寄出去。

如果我活着回来了,就还给我。

那次任务,我们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

我们在原始森林里潜伏了半个多月,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雨水。

我们躲过了敌人的数次搜捕,也跟毒蛇猛兽搏斗过。

好几个战友,都倒在了路上。

最后,我们成功地完成了任务,获取了重要的情报。

但在撤退的路上,我们遭到了敌人的伏击。

为了掩护队友撤退,我的后背中了一枪。

子弹离我的心脏,只有几公分。

我倒下的那一刻,脑子里闪过的,是茵茵的笑脸。

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后方的医院里了。

我的命,是战友们拼死抢回来的。

因为这次任务,我荣立了一等功。

部队首长亲自来医院看我,给我戴上了金光闪闪的军功章。

他说,我是英雄。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医生告诉我,虽然我的命保住了,但子弹伤到了我的神经,我的右腿,可能会留下终身后遗症。

我成了一个瘸子。

一个瘸子,还怎么当侦察兵?

一个瘸子,还怎么配得上那么好的她?

我的心,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

我拒绝了所有的探望,把自己关在病房里。

我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我甚至想到了死。

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的战友来了。

他把那封我托他保管的信,还给了我。

“你小子,命真大。”他捶了我一拳,“茵茵姑娘还在家等你呢,你可不能让她失望。”

我看着手里的信,和那张已经被我摸得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她依然笑得那么甜。

是啊,她还在等我。

我不能就这么倒下。

我开始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疗,做康复训练。

过程很痛苦,每动一下,都像是撕心裂肺。

汗水湿透了我的病号服,但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拿出她的照片看一看。

她的笑容,是我唯一的动力。

半年后,我终于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走路了。

虽然走得很难看,一瘸一拐的,但我毕竟又能站起来了。

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不再适合留在部队。

我办理了转业手续。

离开部队那天,连长和战友们都来送我。

他们把我抛向空中,一遍又一遍。

我的眼泪,和他们的汗水,混在了一起。

这里,是我流过血,流过汗的地方。

这里,是我脱胎换骨的地方。

我舍不得。

可我知道,我该回家了。

我带着一枚一等功军功章,和一条残疾的腿,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火车上,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既期待,又害怕。

我期待见到我日思夜想的亲人。

我也害怕,害怕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更害怕见到茵茵。

我不知道,当她看到一个瘸子站在她面前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回来的消息。

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

月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离家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快。

远远地,我看到了我家那栋破旧的土坯房。

屋子里,亮着灯。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爹,一个……是茵茵。

我爹的头发,比我走的时候白了好多,背也更驼了。

茵茵正在给他捶背。

听到开门声,他们同时回过头来。

看到我,他们都愣住了。

我爹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茵茵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拐杖,看着我空荡荡的裤管。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我站在门口,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屋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我爹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好久,茵茵才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她走到我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我胸前那枚冰冷的军功章。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泪眼婆娑。

“你回来了。”她说。

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无尽的温柔。

那一刻,我所有的自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出手,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爹看着我们,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热泪。

他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我把我这几年的经历,都告诉了他们。

我说到我在部队的训练,说到我考军校失败,说到我那次九死一生的任务。

我说的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茵茵却听得泪流满面。

她抓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才知道,在我不在家的这几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爹。

我爹腿脚不方便,她就每天过来,给他做饭,洗衣,收拾屋子。

村里有人说闲话,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天天往一个单身汉家里跑,不害臊。

她不在乎。

她对我爹说:“叔,你儿子是为了保家卫国才离开的,他是英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刘叔也劝过她好几次,让她别等我了。

他说,部队里的事,谁也说不准。

他说,我这一走,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回不回得来。

他还说,村里有好几个小伙子托媒人去她家提亲,条件都比我好。

可她都拒绝了。

她说:“我等他。”

就这三个字。

简简单单,却重如千斤。

我听着我爹的讲述,看着身边这个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姑娘,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她如此的青睐。

我把那张已经被我盘得起了毛边的照片拿出来,递给她。

“就是看着它,我才活下来的。”我说。

她接过照片,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自己,也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第二天,我拄着拐杖,去了刘叔家。

我是去提亲的。

我没什么可给她的。

我只有这残缺的身体,这枚军功章,还有一颗爱她爱到骨子里的心。

刘叔和刘婶坐在炕上,表情很严肃。

茵茵的两个姐姐和姐夫也都在。

他们看着我,眼神各异。

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不屑。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一个瘸子,一个穷光蛋,凭什么娶他们家最漂亮的女儿。

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我的来意。

“刘叔,刘婶,我想娶茵茵。”

屋子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茵茵的大姐夫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我说兄弟,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活茵茵?难道让她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啊?”

二姐夫也跟着附和:“就是。茵茵是我们家的宝贝,我们可不能让她跟着你受苦。”

他们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插在我的心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我没有反驳。

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刘叔开口了。

他狠狠地瞪了两个女婿一眼。

“都给我闭嘴!”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温和。

“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样的。茵茵能看上你,是她的福气。”

他顿了顿,又说:“彩礼什么的,我们家一分钱都不要。只要你以后能对茵茵好,我们就放心了。”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刘叔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我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冲他点头。

“谢谢刘叔,谢谢刘叔。我……我一定会对茵茵好的,我用我的命保证。”

这时候,茵茵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走到我身边,挽住了我的胳膊。

她看着她的家人,眼神坚定。

“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我和茵茵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大摆宴席,没有吹吹打打。

只是请了村里关系好的几户人家,吃了顿便饭。

那天,茵茵穿了一件红色的新衣服,是她自己做的。

她没化妆,但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新娘子都要美。

她看着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拜堂的时候,我爹坐在高堂上,笑得合不拢嘴。

他拉着我的手,又拉着茵茵的手,把我们的手叠在一起。

“好,好啊。”他不停地说。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婚后的日子,很清苦,但也很幸福。

转业费很快就用完了。

为了维持生计,我开始想办法挣钱。

我的腿不好,干不了重活。

我就去镇上,摆了个小摊,修鞋。

这手艺,还是跟我爹学的。

茵茵就在旁边,帮我打下手。

风吹,日晒。

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

但我们从来没抱怨过。

晚上回到家,茵茵会给我打来热水,让我泡脚。

她会轻轻地按摩我那条没有知觉的腿。

她说:“别太累了,钱够花就行。”

看着她温柔的侧脸,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后来,在刘叔的帮助下,我用那枚军功章作为抵押,从信用社贷了一笔款。

我盘下了镇上一个小的门面,开了一家小小的修理店。

不光修鞋,还修一些简单的家电。

这些,都是我在部队里学的。

我的手艺好,人也实在,收费公道。

慢慢地,生意越来越好。

来找我修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们的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

我们还清了贷款,还把家里的土坯房,翻新成了砖瓦房。

一年后,茵茵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我爹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天天盼着抱孙子。

茵茵怀孕的时候,反应很大。

吃什么吐什么。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心疼得不行,想把店关了,专心在家照顾她。

她不同意。

她说:“店里正是忙的时候,不能关。我没事,熬过去就好了。”

她就是这样,总是为我着想,比为她自己想的还多。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茵茵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孩子出生那天,我守在产房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告诉我母子平安的时候,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我看着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

我当爸爸了。

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爹给孩子取名叫“念军”。

他说,是希望孩子长大以后,也能像我一样,去当兵,保家卫国。

有了孩子以后,我们的生活更加忙碌了。

但也更加充实,更加有盼头了。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店里开门。

茵茵就在家照顾孩子,料理家务。

不管我多晚回来,她都会给我留一盏灯,温一碗饭。

看着她和孩子熟睡的脸庞,我觉得,我这辈子,值了。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转眼间,儿子念军也到了上学的年纪。

我们的修理店,也从一个小小的门面,变成了一个小有规模的家电维修中心。

我们买了车,在城里买了房。

我把爹和刘叔刘婶都接到了城里住。

他们一开始还不习惯,总念叨着村里的老邻居。

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

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了。

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幸福的家庭。

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有时候,我会在夜里惊醒。

我会下意识地去摸摸身边熟睡的茵茵,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我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常常会想起我离开村子去当兵的那一天。

想起我爹塞给我的那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想起茵茵塞给我那双纳了红花的布鞋。

那是我人生的起点。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前段时间,我带着茵茵和念军,回了一趟老家。

村子变化很大,很多老房子都拆了,盖起了漂亮的小楼。

我们家的那栋土坯房,还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被我爹收拾得很干净。

他说,这是我们的根,不能忘。

我们去了刘叔家。

他家门前那棵老柿子树,依然枝繁叶茂。

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像一盏盏喜庆的灯笼。

茵茵摘下一个,擦了擦,递给我。

我咬了一口,很甜。

一直甜到心里。

茵茵看着我,笑得像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好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斑驳陆离。

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但在我心里,她永远是那个穿着红棉袄,站在柿子树下,笑得比柿子还甜的姑娘。

是我们村里,最美的姑娘。

我的人生,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说。

前半生,是无尽的黑暗和苦难。

后半生,是因为遇到了她,才变得五彩斑斓。

她是我生命里的一束光,照亮了我所有的路。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刘叔没有介绍我去当兵,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我还是那个在穷山沟里,为了下一顿饭发愁的穷小子。

可能,我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认识这么好的她。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它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你开一扇窗。

而茵茵,就是那扇窗外,最美的风景。

晚上,我们一家人,和我爹,还有刘叔刘婶,一起坐在院子里吃饭。

月光皎洁,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念军缠着我,让我给他讲部队里的故事。

我摸着他的头,给他讲我怎么训练,怎么执行任务。

我没有讲那些危险和伤痛,我只讲了战友之间的情谊,和保家卫国的荣耀。

他听得眼睛闪闪发光。

“爸爸,我长大了也要当兵,当一个像你一样的英雄。”

我笑了。

我不是什么英雄。

我只是一个被爱和责任推着往前走的普通人。

如果说我这辈子做过什么最正确的事,那就是当年选择了穿上那身绿军装。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最幸运的事,那就是转业回来,娶了她。

饭后,我陪着茵茵在村里的小路上散步。

晚风习习,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

走了很久,茵茵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

“你后悔过吗?”她问。

“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我,放弃了留在部队的机会。”

我摇了摇头,握紧了她的手。

“从来没有。”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我来说,部队是我的信仰,而你,是我的命。”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我也是。”

那一刻,我觉得,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第二天,我们要回城里了。

临走前,我爹把我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打开一看,是一双布鞋。

和我当年去当兵时,茵茵送我的那双,一模一样。

“这是茵茵给你做的,她说,你那双旧了,该换了。”

我捏着这双崭新的布鞋,眼眶一热。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

我把鞋收好,走到茵茵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汽车缓缓地驶出村子。

我回头,看到我爹和刘叔刘婶,站在村口,冲我们挥着手。

他们的身影,在倒车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就像当年,我离开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我的心里,不再是迷茫和不安。

而是满满的幸福和笃定。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的根,永远在这里。

我的爱人,也永远在我身边。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