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鞋人老周

《补鞋人老周》

文/东方雅念

这是曾经的一段记忆中的往事，发生在一个古老的，且又焕发出勃勃生机的青春的城市。在古老且又郁郁葱葱的护城河边，在这条河边的某一段由青石板铺就小路上，老周的补鞋摊。就像是一枚嵌入到了这座城市肌理里的楔子。他的针线穿梭于开裂的鞋底或鞋帮之间，缝补着世间无数过客的颠沛流离的故事。

那天，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一屁股便就座在了马扎上，激昂地批判着世道的不公。老周捏着锥子穿透了胶底，且又慢悠悠地说道："鞋要走什么路，那是脚的事。"他递过补好的皮鞋时，顺手塞进去了两双纯棉布鞋垫，并且以一种极其关切的语气说："软些，走路不累。"

菜场里的王婶来修雨靴，并抱怨儿媳懒惰。老周在胶皮脱落之处补上一些彩虹色的橡胶说道："下雨天，该有晴天的心情。"快递小哥的鞋帮开裂，他缝上暗线又涂密封胶："多道防护，少进沙尘。"

最精彩的则是他对付斜对面的那个总是来找茬的醉汉。那日，这个醉汉拎着一双开了胶的布鞋大声嚷嚷地问他："能补不能补？"老周端详了片刻说道："好料子啊！这可是当年国营大厂的军工品质啊！"醉汉听罢，愣怔半晌后，竟然坐了下来，并且还郑重的讲述起了这鞋是他父亲当年当劳模时的奖品。后来醉汉常来，还帮老周赶走过收保护费的地痞。

每当暮色浸透了梧桐树影的时候，也就是在老周的收摊之前，他总是会多坐片刻的时间。他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潮，手指拂过工具箱里的大小不一的补丁。那些鲜亮的，或者是暗沉的皮料，在他的眼里全都是修复人生的材料。记得曾经有一次，他还对着我晃了晃锥子说："你看，这针往前走线，全靠往后使巧劲。"

直到某一天，我看见他给一个流浪汉的破了洞的布鞋上绣了一朵祥云时，我看见他在那针脚起落间的庄重与专注的神情时，我忽然间便就明白了，他补的哪里是鞋啊！根本就是每个人在行路之时的，尤其是在漏气之时的尊严。唉！这世间的真正的慈悲，原来并不是指点江山的教鞭，而是让人体面前行的鞋钉。

当月光漫过了护城河的河面时，老周推着他的三轮车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城门不巷口里。在他的工具箱里面，藏着这座城市最细密的针脚，特别值得他欣慰的是，那些曾经被生活磨破了的伤口，都是在他的手中化作了星星点点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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