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我喂了一头大肥猪,去收购站卖了,却第一次晚上没睡着觉
发布时间:2025-11-18 15:23 浏览量:1
腊月二十三,甘肃定西的风像钝刀子,刮得人脸生疼。十岁的孩子把冻僵的指头塞进袖口,眼睛却黏在那头白猪身上——它刚被绑了前腿,哼哼两声,像在说“轻点”。驴车吱呀上路,十里土道,车辙里嵌着去年的雪,也嵌着全家七口人过年的指望:这头猪,要换对联、煤油、妹妹的棉鞋,还有母亲藏在枕头下、数了无数次的那张购物清单。
到了公社收购站,天还没亮透,门口却早排成一条哆嗦的长龙。猪们被赶下车,像一群被迫赴考的学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被判“优等”还是“残次”。孩子踮脚看,只见收购员捏着一根带铁钩的竹竿,戳戳猪背,又捏捏肚皮,像在挑西瓜,却又不完全像——西瓜不会因为你“不够肥”就掉价二十块。那头白猪最后被评为“二等”,比父亲预估的“一等”少给六块四毛钱。六块四,在当时能买三十斤盐,够全家吃半年。父亲嘴唇抖了下,没吭声,只在回村的路上把驴鞭甩得比平日响,像要把那六块四的亏空抽回来。
很多人以为“统购统销”只是历史书上的词,可它具体到一头猪,就是空腹过秤的“潜规则”——猪饿得嗷嗷叫,称出来自然轻;就是“等级”两个字写在一张薄纸片上,却像一堵墙,把农户的议价权堵得死死的。孩子当时不懂什么叫“体制缝隙”,他只知道,父亲把猪绳递出去时,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像一条不肯拐弯的河。
更难受的是回程。驴车轻了,车辙却更深——那是人心里的印子。父亲把六块四的“损失”折合成妹妹的棉鞋、母亲剪了一半的灯芯绒布,最后算出“年还能过,只是肉得少买两斤”。孩子坐在车尾,看太阳把雪地照成白茫茫的一片,忽然觉得那头猪其实没走远,它变成了一张张票证、一把把零钱,在全家人的脑子里继续哼哼。
今天回头看,这头猪的遭遇像一枚硬币,正面写着“家庭联产承包”带来的干劲,反面却刻着旧体制残留的尾巴。1980年的文件里,分田到户已让农民“吃饱”,但卖猪换钱仍要过“公社”这道闸。硬币两面同时存在,才是真实的中国农村:政策破冰,但冰层下的水流得磕磕绊绊。
收购站早拆了,原址上现在是一家化肥直销点,门口贴着“扫码支付,一袋也批发”。当年排队的空地,成了广场舞的小广场。可只要提起“卖猪”,村里五十岁以上的人仍会下意识搓搓手——那是冻过的记忆,也是算过的账。有人调侃:当年要是多给那头猪评个“一等”,说不定自家孩子就能早一年买上自行车,说不定就能追上隔壁村姑娘,说不定……说完自己都笑,笑完又沉默,像把一句没说出口的“要是”咽回肚子。
故事没那么多“如果”。它只留下一道疤,提醒后来人:改革不是一声炮响,是一头猪的重量、六块四毛钱的缺口、一条驴车碾过的雪道。真正的公平,是让称重的人不再拥有生杀予夺的竹竿,而让养猪的人能挺直腰杆,说一句“我的猪,值这个价”。
那头白猪早就化作汤锅里的油花,可它留给一个十岁孩子的疑问还在——为什么努力养大的猪,不能换来对等的公平?四十年后,当孩子长成中年人,在超市冷柜前看到一排排分割好的猪肉,标签上明码标价,他会突然有点恍惚:如果当年的收购站也能这样把价格写清楚,父亲是不是就不用把鞭子甩得那么响?
答案写在历史里,也写在今天的秤盘上。市场经济的意义,不是让谁一夜暴富,而是让每一头猪、每一粒粮、每一次交易,都能摆脱“看人下菜碟”的命运。那个在风里哆嗦的孩子,如今大概已不必再为六块四毛钱揪心,但他会记得:真正的年味,不是猪肉下锅的香气,而是秤砣不再偏向任何一只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