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时差

《餐桌上的时差》

六点十分的平底锅里，煎蛋边缘卷起焦边。我盯着跳动的油花，忽然想起这是本周第三次把鸡蛋煎老。餐桌对面，他的手机屏幕在吐司篮旁明明灭灭，蓝光爬上凉拌黄瓜的釉色碟沿，把碧玉般的青翠劈成两半。

儿子把牛奶杯推出桌沿半寸，白色液体在实木纹路上洇出岛屿的形状。"爸爸昨天又没来看我足球赛。"他突然开口，手指在杯口画圈，奶沫沾在虎口处像朵将化的云。我瞥见玄关处歪斜的男士皮鞋——左脚鞋跟内侧还粘着片樱花花瓣，而我们小区并没有樱花树。

洗碗时发现砂锅底结了层薄痂，上周炖的鸡汤早该倒掉。手指摩挲过釉面裂纹，突然记起这锅还是婆婆在我们新婚时送的。当年她说什么来着？"砂锅要常煨着，冷热交替容易裂。"

超市促销的橙子堆成金字塔，我弯腰挑拣时，瞥见斜对角母婴区晃过熟悉的灰西装。推车里坐着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把棉花糖粘在他定制西服的肩头。称重台电子秤的红色数字疯狂跳动，像在计算某种无形的砝码。

今晚的排骨汤又熬过了火候，油星在汤面凝成浑浊的眼。儿子用筷子戳着汤里的玉米："我们班小美的爸妈离婚了，她跟妈妈住。"他突然抬头，"我们家不会的，对吧？"吊灯在他瞳孔里折出细碎的光，我盛汤的手晃了晃，两滴热汤溅在婆婆送的砂锅沿上。

此刻窗外飘起细雨，阳台晾着的校服衬衫在风里晃成灰白的旗。洗衣机提示音响起，我捞起他换下的衬衫，第三颗纽扣的缝线松了，露出线头参差的断口。蒸汽熨斗嘶鸣着划过布料时，恍惚看见女儿出生那晚，他在产房外攥皱的衬衫也是这般模样。那时的皱痕里浸着新生的血与泪，而今的褶皱中，却藏满了过期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