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奶奶离去多年后的家，在雨中逐渐坍塌

下雨了，雨点打在芭蕉叶上，“波波”作响。天像一块白色的银幕，亮着白光，但没有图像。偶尔一两只燕子“呲”一声划破天际，像一把锐利的剪刀，好在天空仍是一片白茫茫的，没有被剪破。村里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仿佛要把阴雨连绵的世界拒之门外。

我路过一栋倒塌大半的老宅子。屋顶只剩半个，犹如一把只剩伞骨的雨伞。前厅满地的碎瓦间长满蕨类植物，它们在雨中得到滋养，加倍翠绿。老宅子则加速颓败，雨水渗进木头里，让它们一点点老化、腐朽，犹如一个糖块儿，在雨中逐渐消融。

大堂中间挂着一位老奶奶的遗照。她看上去愁容满面，皱着眉头，看着这雨不断落在家里。也许她连一张微笑的照片也没有，也许这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好的一张照片了。她的笑容去哪了呢？为什么她的脸和雨天一样愁苦？也许是因为她的晴天都给了子孙后代吧？

雨丝渐渐细微，细微得看不见它们，只看到路边的草叶子偶尔一颤一颤地点头。
再过一会，雨停了，我收起雨伞。水泥地上的狗爪印里积满了水，那是蚂蚁的湖泊。太阳在云后面，只剩一个白点儿。麻雀飞上芦苇杆，抖下许多水珠。

一个女孩骑着电动车，穿过布满泥坑的小路。她穿着雪白的球鞋，两脚并拢，缩在中间踏板上，保护着她的白球鞋。车轮划破水坑，泥点四溅。

前几年我的外婆去世了，我的白球鞋上被溅了一大滩烂泥。我回到故乡，那儿仿佛被炸成碎片。我想无论如何小心翼翼，每一双白球鞋最终都会满是泥污，因为天空总会下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又想，如果人们的眼泪掉进碗里，饭粒是不是也会觉得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