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香飘到永远

四十多年前，偏远的农村，普通的农家，油条可是稀罕物！那时候，我只见过，也曾闻过，但没吃过。我不止一次的想，那味道一定很香！

十一岁时，正上小学。放了寒假，到了腊月二十七，上高中的三哥撺掇我：明天是沂水大集，那里是县城，净山区，种菜难，价格高，是卖菜的好地方，更是好时机，咱不能光花钱、光吃饭，得为家里干点啥，明天去卖菜吧，多卖了钱买油条吃。

一听能多卖钱，还能吃油条，我来了精神，满口应承。这高大上的油条，饱饱的吃一顿，见人有的吹了！我快步奔向小三家，借他的新球鞋。小三是我最好的朋友，对我有求必应，相必借球鞋应该问题不大。不过，这球鞋也是来之不易，是他大姐定亲时买的，算是姐夫的见面礼。这小三也真抠，拿到新球鞋一年多，试过无数遍，也换过无数脚，硬是没出过家门，这次看来要破例了。

我一试这新球鞋，刚刚好。幸亏小三的大姐知道他的性格，是个守财奴，肯定不舍得穿，就大了一个号码，备了几双鞋垫，要不这新鞋就成了旧鞋，还是废鞋了。一看这架势，小三一咬牙：豁出去了，不过这沂水集我听说过，八十里路呢，全是石头，还是上坡，你悠着点，可别把新鞋磨坏了！我满口答应，千恩万谢！

冬天夜长，农村夜更长，睡觉也早，毕竟灯油也贵。按照三哥的安排，吃过晚饭，刚擦黑就睡了。正迷迷糊糊时，听得窗外一阵响动，原来父母、三哥已装好车，准备停当－只等我吃饭赶路。我一骨碌爬起来，穿戴齐整，蹬上新鞋，快速吃饭，接过拉绳，套上右肩，给父母扮个鬼脸，踏上遥远征程。

出来村子，一片漆黑，只听脚下沙沙的响，偶有几声狗叫。这寂静的夜，没觉得怕，倒平添了几分神秘。三哥驾稳车，我拉紧绳，也是初生牛犊不怕坡，一会的功夫竟超过了好几辆车。约莫过了三个小时，就到了三瞪眼。向远处一看，黑黝黝的，啥都看不清，隐隐约约觉得近处已停了几辆车子，这些都是单人驾车，大约四人一组。有在坡顶看车的，有拉车的，有驾车的，还有在坡底等车的。

上的坡来，我不禁佩服三哥的智慧：我哥俩一推一拉，虽弓腰弯背，艰难前行，但一步是一步，步步向前去，省去了来回折腾。事后得知，三哥为赶这个集，咨询了大哥、二哥等多个老把式，做足了功课！

过了三瞪眼，依旧上坡，但这坡已经缓了许多，单人驾车已可以前行。三哥提醒我，你悠着点，路还远着哪！我看向三哥，抬脚亮亮新鞋，绷紧了拉绳，一路向前。

人精神，天作美，脚也出路。到达沂水大集，太阳暖融融的，供销社刚好开门营业，门口写着：早上8：00—晚上9：00。三哥露出灿烂的笑，我们是远道而来的第一家淘金者，上好摊位任意选！

三哥选定一个朝阳、避风，能留住行人的摊位，拉开架式，开始迎客。县城毕竟是县城，在这钱多菜少的地方，价格高、销量大，少挑剔，山药、土豆这些细菜，竟比我家附近的大集高出三五分，香菜都翻番了。

三哥往狠里要的价，有的竟不还价，即使还价也只是象征性的：

小兄弟，你这香菜高了点，能不能降一点。

大姐，您看这香菜，连一个黄叶都没有，新鲜着呢，菜新鲜年也喜庆。

这小兄弟，菜不孬，嘴也甜，图个喜庆，称上六斤。还有，另外几种菜都要六斤。

我哥俩一听，这是碰上了大客户，照顾咱生意。连忙道谢，高秤回应！

十点多钟，来自我村的几个壮劳力陆续赶到，摆开摊位，开始叫卖，而我家正在收摊。事实上，县城的节奏快不少，挣工资买菜的已经下集，买完菜上班了，八点的价格与十点的价格已大不相同。

我家的摊位让给了三哥的同学，我帮忙卸车，打个下手。趁这个间隙，三哥备好了早餐：四根油条、两个馒头、四个煎饼，一瓶烧咸菜，这早餐够丰盛了！而事实上，三哥只是借了卖油条的餐桌，除了油条，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三哥让我先吃，他帮同学守会摊。

我的肚子早就咕咕直叫。顾不上多想，狼吞虎咽起来：一根油条、一个馒头、一个煎饼，风卷残云般，一会的功夫下肚，吃饱的感觉真好！

心心念念的油条，确实好吃：香香的，滑滑的，甜甜的，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是先吃了馒头、煎饼，最后吃的油条，还是意犹未尽，转眼就没了！要是放开吃，恐怕得吃十根八根！

不过，无论如何，不能再吃了！父母那里，小三那里，都得有个交代；还有三哥，他出力大，得多吃点。其他人，真顾不上了！

推重车上坡，是出大力的活，陆续赶到市场的人，需要吃东西补充体力。三哥是个热心肠，他认识的人都要帮一把，老半天才回到餐桌。看我只吃了一根油条，劝我再吃一点，我实话实说，三哥笑而不语。

三哥吃饭的功夫，让我帮一下本村的二叔。二叔夜里十一点出发，四个人结伴同行，一夜马不停蹄，结果还是上午十点多才到，好价钱没赶不上，只是不停地夸赞我哥俩不简单，得多卖一半的钱。

大约十一点，我们踏上了返乡的征程。抬脚一路下坡，好不快活。拉车不用了，我想推一下车，让三哥休息一会，无奈力道不够，留不住车，只好作罢。最后是三哥推着我，一直到三瞪眼。

天刚黑下来，我们已经顺利到家。在家等待的，除了家人，还有小三一家，看看这个时间，看看我和三哥的表情，满屋子的人喜出望外。

没等我炫耀礼品，三哥已经卸完车，当母亲打开盛食品的包袱时，我惊呆了：那三根熟悉的油条赫然出现了，哪根油条有弯曲、哪根油条几个气泡、哪根油条多少麻点，我都数了无数遍，再过些时日也忘不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最后还是三哥对母亲耳语了几句，让大家回屋等待吃饭，算是打破了僵局。

那天晚上，除了传统的炒白菜、炖萝卜以外，还有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大菜：油条银耳拌蒜泥！那金黄的油条，雪白的银耳，辣辣的蒜泥，别有风味，让我百感交集，永世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