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努力就老了

#生活日记#年过五十六的老陈，又一次在晨光熹微中早早起身，踌躇着踏入了人头攒动的招聘会。他缓缓走着，鼻尖裹满了热腾腾的汗味，人群的拥挤推搡中，他感到肩头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他那双布满厚茧的手紧捏着薄薄的简历，掌心里竟沁出细密的汗珠，湿漉漉地浸润了纸页的边缘。

老陈终于排到队伍前端，坐在面试官对面。对方年轻得足以做他的孩子，眼神里只余下公事公办的淡漠：“老师傅，会用电脑制图吗？”老陈闻言，眉头紧锁，嘴角微微颤动了几下，却最终没发出声音，只缓缓摇头。对方继续问道：“那能接受加班吗？我们订单多，有时得通宵赶工。”老陈强撑着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却僵硬无比：“通宵……这身子骨怕是……”话未说完，对方已低头在纸上划动着什么，随后又抬眼问道：“薪资要求呢？”老陈迟疑着，嗫嚅道：“能……能管儿子大学学费就成。”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合上文件夹：“抱歉老师傅，您这技术……我们更需要年轻血液。”那“年轻血液”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耳朵，刹那间骨头缝里都透着凉。

老陈默默退出人群，脚步拖沓沉重，仿佛拖着无形铁链。挤过熙攘人群时，他被人狠狠踩了一脚，低头看时，鞋跟已经歪斜松动，像他此刻摇摇欲坠的人生。他抬头望见街边玻璃橱窗里映出的自己——脸上皱纹深陷，汗珠沿着沟壑缓缓滚落，恰如命运无声刻下的泪痕。橱窗上鲜艳的“急聘青年学徒”广告字样，此刻也无情地叠印在他那衰老的倒影之上。恍惚中，他记起当年厂子倒闭时工友的叹息：“老陈，再不努力就真老了！”可那时他总以为，有手艺傍身，何愁没饭吃？

他拖着步子走向公交站台，步子沉重如灌满了铅。从口袋深处掏出零钱，硬币叮当作响，他摊开手掌仔细点数——五块三毛钱。他心中默默盘算：坐公交车回家需花两元，余下三块三毛，勉强买两个馒头，正好可以对付一天。他反复数着，硬币边缘磨损的纹路硌着他布满老茧的手心——这双手曾经是车床前舞动的骄傲，如今却连攥紧几枚硬币都显得那样局促卑微。

老陈最终收起硬币，朝远处望了一眼——回家的路还有六站。他咬咬牙，提起那只鞋跟松脱的脚，一步步迈开，踏上了漫长归途。夕阳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仿佛一根即将燃尽的枯枝，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无声地拖行着，每一步都踏碎昔日那不知愁滋味的年轻幻梦。

原来衰老并非猝然而至的敌人，它早已在无数个“明日再努力”的推诿里悄然扎根，最终在口袋叮当作响的几枚硬币间，结出了苦涩坚硬的果实。青春从不亏欠任何人，只怪我们轻易挥霍了时光那慷慨的馈赠——待到两手空空之时，才发觉自己竟连一张赎回尊严的票券都已无力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