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苑】废品堆里的人性谜题

文/刘利元

周日午后，阳光如细碎金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斑驳光影。我刚从一场浸着咖啡香的午睡中悠悠转醒，手机便执着地欢唱起来——美容院客服小妹语气满是雀跃，说店里来了位高级美容师，正缺“体验官”呢。我揉着惺忪睡眼应和着，匆匆套上外套，趿拉着鞋就往楼下赶。

才踏出单元门，一声“收废品嘞”的吆喝，就像只无形的手，生生拽住我的脚步。循声望去，一个推着锈迹斑斑三轮车的中年男人，正停在院子门口。他头戴旧草帽，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脸颊被晒成古铜色，额角汗珠顺着皱纹，慢悠悠滑进衣领。我心里“咯噔”一下：楼梯间那堆积攒半年的纸箱、矿泉水瓶，早成邻居抱怨的焦点，更别提被老鼠啃破的包装袋，还有半夜猫叫惊得人心里发毛，每次上楼，都跟闯惊悚片场似的。

可美容院体验名额紧俏，犹豫几秒，我还是编了借口：“师傅，真不巧，刚有人收走了。”他听完，憨厚地挠挠头，叹口气：“哎，运气真背，每次来，要么你们没空，要么废品没了。”说着调转车头，竟和我同路。

兴许是午后宁静卸了人的防备，我忍不住搭话：“我在这住好几年，咋从没见过你？”他猛地顿住，声音低了两度：“早几年我在附近单位当保安，其实我最怕来这收废品，好多同事住这儿，熟人看见，怪难为情的。”他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抠着车把上的胶皮，一下下，像在抠挠人心。

瞧他窘迫，我忙打圆场：“靠双手挣钱，有啥不好意思？清理废品，也是帮我们忙呢。”他像被这话戳中，突然打开话匣子：“妹子，你说得对，其实我……给你说个事。”

他讲起上个月在某家属院的遭遇：一位带孙子的老太太，说儿子小两口旅游去了，清理出一堆“废品”扔走道上。他整理时，从旧鞋盒翻出一沓报纸包的百元大钞，数了数，足有一万。当时老太太在屋里哄孩子，周围没半个人，他完全能揣进兜走人。“但不义之财不能要啊！”他说得斩钉截铁，当即把鞋盒原封不动送回。老人家接过钱，手直发抖，非要留他喝茶，还把家里半新工具箱塞给他。

我听得入神，眼前这皮肤黝黑的男人，瞬间高大得像座山。他讲完，脸上泛着朴实红光，眼神透着烫人的真诚。我忙掏出手机记他号码：“师傅，以后我家和单位有废品，准联系你。”他连声道谢，跨上三轮车时，草帽下的笑容，灿烂得能把午后阳光比下去。

（图片来自网络）

在美容院，我迫不及待分享这段奇遇。姐妹们七嘴八舌夸赞，唯有小张皱着眉：“我觉得这拾金不昧故事是编的，我不信。”我心里“咯噔”，但很快，午后的感动又把这疙瘩压下去。

傍晚去对门院子给王姐送东西，闲聊时想起收废品师傅，顺口提他以前在王姐单位当保安。王姐脸色瞬间一变：“你说的这人可得防着点，他是被我们单位开除的。他当保安时，学校各室的钥匙放保卫室，办公室电脑隔三岔五丢，派出所查好几次都没线索。他走后这两年，单位再没丢过东西。”

“啊！”我惊得声音都变调，“咋会这样？”下午那拾金不昧的故事还在耳边热乎着，转眼就成盗窃嫌疑人？我忙把“鞋盒藏钱”的事说一遍。王姐听完，叹口气：“谁知道呢？有的人啊，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回家路上，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楼梯间废品还堆在那，散发着陈旧纸张的霉味。我掏出手机，瞅着通讯录里“收废品师傅”的名字，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像被施了定身咒，按不下去。

那个午后的相遇，活像场荒诞戏剧：一边是拾金不昧的暖人故事，一边是监守自盗的职场传闻；一边是黝黑脸庞上的真诚微笑，一边是老同事口中躲闪的眼神。人性的复杂，大概就藏在那堆待清理的废品里，看似无用的表象下，究竟是金子般的善，还是垃圾样的恶，谁又能掰扯得清呢？

夜风吹过，院子里树叶沙沙响，我望着三轮车消失的方向，心里的困惑像藤蔓，越缠越紧。这道关于信任的谜题，怕是要在很长日子里，成我心中解不开的结了。

作者简介

刘利元，告别三尺讲台，生活画卷徐展新篇。晨光熹微时，以运动舒展身心，唤醒一日蓬勃生机；晌午暖阳下，沉浸墨香书海，独享静谧悠然时光；闲暇之际，与孙辈欢笑嬉戏，饱尝天伦之乐；寻常烟火里，穿梭厨房烹饪美食，用心打理温馨小窝。心怀热爱，且懂感恩，乐于分享，把快乐幸福传递给身边人，让岁月满溢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