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鞋与藤椅的距离

快递员抬着按摩椅进客厅时，父亲正坐在竹摇椅上抽旱烟。竹椅吱呀响，是从老家带来的旧物件，扶手磨得油亮。

“三千多呢。您腰不好，这个能热敷。” 我调着按摩程序，语气里带着点盼着夸的意思。父亲摸了摸皮质坐垫，眉头拧成个疙瘩。“这玩意儿哪有竹椅透气？纯花钱买罪受。” 他起身挪回竹椅，烟袋锅在鞋底磕出火星，“退了吧，钱留着给小宝买奶粉。”

这话跟针似的，扎得我心口发闷。上个月刚发的奖金，一半就砸在这椅子上了。

晚上刚躺下，隔壁房间 “哐当” 一声摔了门。十四岁的儿子把自己锁在屋里，晚饭没吃一口。“那双联名鞋必须买！同学都有！” 门板隔着，吼声还带着哭腔。妻子叹口气：“都绝食两天了，说不给买就不去上学。”

我捏着手机走到阳台。购物车里的球鞋标着两千三，够父亲吃三个月的药。白天父亲摩挲竹椅的样子，和儿子通红的眼睛，在眼前来回晃。

凌晨三点，我轻手轻脚推开儿子房门。他蜷在床上，枕边摊着球鞋海报。书桌上的月考卷，数学才得了 58 分。

客厅里，按摩椅亮着待机灯，像个没声的嘲讽。父亲的竹椅还在阳台，月光洒在磨白的藤条上。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把竹椅改成儿童车，推着我在晒谷场跑。竹条硌得屁股生疼，我却笑得直拍手。

晨光爬上窗台时，我给儿子发了条信息：“鞋可以买，但你得陪爷爷坐竹椅晒一天太阳。” 给父亲的微信写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张老照片 —— 他推着竹椅儿童车，我张着缺牙的嘴大笑。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我望着崭新的按摩椅，突然明白了：有些爱，从来不在价格标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