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工夫！冯思平眼中的成都“11·21专案”

1981年11月21日8时，成都市公安局接到成都站国营旅馆的报案：一名男性住客被发现死在旅馆237号房间的床上。

80年代的成都站

接报后，成都市公安局治安处刑侦科的侦技人员火速出动并在20分钟后赶到现场，又过了5分钟，成都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冯思平副局长奉丁献局长的命令抵达现场坐镇，统一指挥现场勘查、群众走访和尸体检查工作，并随后出任“11·21专案”的专案组组长，负责侦办此案。

老照片 80年代的成都市公安局

死者是一名四十岁开外的中年男子，体格高大健壮，查对其随身的身份证件和旅社登记记录，表明其身份是北京市海淀区东升电器厂的车间主任蒋某广。经给东升电器厂去电确认，证实死者正是1981年11月3日从北京出差来成都洽谈业务的蒋某广。

根据成都北站国营旅馆服务员介绍：蒋某广于11月18日登记入住国营旅社237号房间，11月19日晚回房就寝，11月20日服务员整理房间时看到蒋某广蒙头裹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是熟睡未醒，因此打扫完内务后服务员就离开了。11月21日清晨服务员再度入室打扫房间时，看到蒋某广依旧蒙头裹被，而且姿态未动，于是服务员就壮着胆子掀开被子查看，发现蒋某广已经面无血色，鼻息全无，人已经又凉又硬，显然已经死透了，于是立即打电话报警。

……

在随后的案情分析会上，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负责调查走访的侦查员以及负责尸检的法医陆续向冯思平汇报他们的发现：

“现场没有发现翻窗破门的痕迹，且案犯留在房内地板上的脚印往返重叠且极有规律，说明罪犯显然不是临时窜入作案，初步判断为一人作案。死者床上被褥没有异样，衣裤整齐地搭在蒙盖尸体的被子上，这显然是犯罪分子事后伪造的现场。”

80年代的旅社

“死者仅穿贴身衣裤，没有发现有反抗和搏斗的迹象，显然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害的。其随身携带的手表、钱财、粮票都不知去向，且寄放在旅馆服务处的行李也被人冒名取走，此案的性质初步判断为劫财杀人。现场的烟灰缸内留有大量的烟蒂，且没有散落在地上的烟灰，其中大部分烟蒂并不是死者抽剩下的，那就说明这些烟蒂要么就是同屋的旅客抽剩下的，要么是犯罪分子抽剩下的。很显然，犯罪分子在现场从容不迫地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死者的额头和脸颊上有呈点、条、片状不规则烧灼剥脱伤，其颈部有明显的环状索沟，直接死因系机械性窒息，可以确定是他杀。但是死者在死亡之前，极可能是被犯罪分子施用一种目前我们不得而知的罕见手段而失去行动能力，再被绳索勒住颈部而死。从尸僵、尸温和服务员提供的情况结合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为30个小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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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众人的报告，冯思平在总结发言中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并为大家划定了侦查范围：“犯罪分子通过正当理由、和平方式进入现场，能在受害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害人，说明他们和受害人认识，但未必是认识很久的人，可能是刚认识不久。因此我建议接下来的排查范围可以放在案发前一个星期内和死者有过接触交往，案发后行迹可疑的人员身上，尤其是11月18日前后入住237号房间的另一名住客的身份要重点排查，这人有重大嫌疑。”

2020年出席成都市公安局成立70周年大会的冯思平（此时他已经91岁，身上穿着的是第一代公安制服50式警服）

……

经查询登记簿，11月18日晚一名登记姓名是“阮泉孙”，使用的是“大连液力机械厂”的工作证和介绍信的年轻人入住237号房间。旅馆服务员介绍：这人于11月14日只身来到旅馆，指定要住两个铺位的房间，单间或三人以上的房间都不行，为此旅馆连着三天给他换了三次房，把服务员们烦得不行，最后在11月18日被调到237号房间。

群众反映，此人操一口江浙口音，自称是来成都攻克技术难关的科技干部，从11月14日入住旅馆开始就满楼乱窜，广交朋友且出手阔绰，一口闯荡江湖的黑话，但是遇到其他入住旅馆的科级干部则竭力回避，说明其真正的身份和他宣称的身份显然是不符的。

一名曾在11月19日晚上进入237号房间换开水的服务员反映：“我换完开水准备离开时，蒋某广回来了，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进门后跟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准备洗漱，而那个阮泉孙从蒋某广进门开始就死乞白赖地缠着蒋某广说东说西，似乎有所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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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大连液力机械厂去电查明，该厂确实有一名叫“阮泉孙”的技术员，但是他根本就不是江浙人士，近期也根本没有出差到成都。但是他在9月1日出差去南昌时在南昌火车站旅馆被同屋的另一名住客盗走了工作证和介绍信。

80年代的南昌站站房

很快又查明：哈尔滨某厂来郑州出差的技术员徐某于10月25日在郑州二七宾馆被同住一室的住客盗走1700元现金，而这名住客登记住宿的姓名、工作证和介绍信上的姓名都是“阮泉孙”。根据被害人和旅馆服务员描述，南昌、郑州两起盗窃案案犯的体貌特征和在成都出现的“阮泉孙”完全一致。据此判断，这个在大中城市之间流窜，专门冒名投宿旅店物色作案目标的惯犯极大可能是杀害蒋某广的凶手。

冯思平在综合研判了这些线索后，指示侦查员们从查清假冒的“阮泉孙”在郑州作案后到成都这一期间的活动进行顺藤摸瓜式的调查，重点走访火车站附近的旅社和宾馆，重点查使用“阮泉孙”冒名入住的人员。

11月22日，西昌市公安局向成都市公安局来电：11月12日曾有一名自称“阮泉孙”的年轻人向西昌市公安局城南执勤点报告称：他在西昌火车站广场看见两个流落街头的异乡少女，出于同情他给了钱粮资助，但这两个姑娘却恩将仇报，趁他不备偷走了装有1500元现金的提包。但是这个“阮泉孙”在西昌市公安局帮忙在市内追寻一天没有结果后不辞而别，去向不明。

冯思平当即派人联系西昌市公安局，请求深入调查这条线索。同时派出两名侦查员赶往西昌市——

在西昌市公安局刑侦科的协助下，居然真的在盲流收容站找到了那两个流落街头的异乡16岁少女，总算弄清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们是从隆昌去昆明投亲戚途经西昌时因为盘缠用尽，正在彷徨之际，有个自称“阮泉孙”的人将她们骗去旅店，用金钱和食物讲她们诱奸。两人趁着“阮泉孙”外出上厕所的时候拿走了他装钱的提包逃离旅馆。

在两名姑娘交出的“阮泉孙”提包中，侦查员发现提包中有1435元的现金，一张徐某的介绍信和一张照片。经两名少女的指认，这张照片上的男青年，就是那个自称“阮泉孙”的人。

难怪“阮泉孙”着急忙慌的要警察帮忙找那个提包啊！

照片被传真回成都后，经成都火车站旅馆服务员辨认，这个“阮泉孙”就是11月18日住进237号房的那个“阮泉孙”，换句话说他就是杀害蒋某广的重大嫌疑人！

于是，冯思平立即下令将照片印上协查通报，通过四川省公安厅全国通缉。同时组织力量对“阮泉孙”的活动轨迹进行梳理，以期发现新的线索。

……

通过继续向那两名受骗少女进行询问，几个重要的细节引起了冯思平的注意：

1、两名少女表示她们曾向阮泉孙自述是内江人，拟去云南寻亲、游玩。

2、“阮泉孙”在西昌丢失提包后敢于冒险报案，并在成都火车站旅馆住店期间不止一次向多人表示决心要追回被“骗”的钱财。

3、“阮泉孙”在成都火车站旅馆住店期间曾在聊天中表示：他很向往三峡风光。

据此，冯思平判断“阮泉孙”接下来极有可能为寻找这两名少女而前往内江或者昆明，也有可能从重庆顺长江流窜。因此他将手下的侦查员分成四组：

第一组直奔重庆，顺长江而下，联系长江沿线各县市公安机关层层布置拦截；

第二组赶往南昌和郑州，从南昌火车站旅馆和郑州二七宾馆两起盗窃案入手寻找新的线索；

第三组带受骗少女杨某赶往昆明；第四组带另一名受骗少女谢某赶往内江，张网等候“阮泉孙”。

……

11月30日9时40分，昆明闹市区金碧路上，扮做夫妻、领着被骗少女杨某寻找侦查员童显明和女侦查员刘寅修正搜寻着可疑人员，突然童显明发现10米之外有个男青年正埋头向他们这边走来，定睛一看，和照片上的“阮泉孙”很像。于是，童显明在和这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撞了他一下，对方满脸怒色地转身正要发作，突然发现了童显明身边的杨某，就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抓住杨某的手，怒声喝问道：“你这骗子，我的提包呢？”

老照片 昆明金碧路

童显明和刘寅修迅速交换了眼神后，童显明含笑上前，拍了拍男青年的肩头，用抱歉的口吻和颜悦色地说道：“她是我们的表侄女，拿了你的东西很对不起……”

对方瞪了童显明一眼然后又问杨某：“你们住在哪里？”

杨某被对方的凶狠眼神吓得不知所措，这时候童显明顺手一指：“就在前面的旅店，你的提包也在那里。”

……

然而，当他们转过街口，男青年猛然抬头瞥见一个机关门前的挂牌上赫然写着“昆明市公安局”时，他本能地停步掉头企图逃跑，被早有准备的童贤显明用力一掌将其掀进了昆明市公安局的大门，随后两个民警冲出，两支54式手枪的枪口顶住了此人的额头：“不许动，动一动打死你！”

……

12月1日晚，“阮泉孙”被押回成都市公安局，随即突审连夜展开，其真实身份以及所犯罪行终于浮出水面：

“阮泉孙”真实身份是半年前从江苏省某劳改煤矿潜逃的劳改犯汪康寿，自他潜逃以来，先后流窜于郑州、武汉、南昌、西安等城市，专门在宾馆旅店盗窃同屋住客的钱财、身份证件和介绍信并冒充身份换个地方继续作案。

11月14日，汪康寿以“阮泉孙”之名入住成都火车站国营旅馆物色作案对象，于11月18日换住237号房间，随后将作案目标确定为同屋住客蒋某广，11月19日23时50分，汪康寿趁蒋某广熟睡，用自制的电击器在蒋某广面部多处触击导致其昏迷，再用一根鞋带将他勒死后解下鞋带，撸下了蒋某广左臂上的“梅花”手表，再将被子蒙盖尸体，再铺上死者的衣裤，伪造现场。然后在室内边抽烟边坐等五个小时至天明后，利用蒋某广的行李寄放牌在旅馆服务处骗走了蒋某广内装1500元现金的提包逃离现场。

至此，本案告破，最终汪康寿被判处死刑并在1982年2月1日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