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临济喝

文‬/蓝冰塔‬

没有人知道，龙凤阚山心态园，是矗立在自己心光之上的。那是清胜古刹禅堂的青砖地，被僧鞋磨出了凹痕。最深的那处，正对临济祖师像前，砖色也与他处不同，泛着铁锈般的暗红——据说那是历代禅师跺脚喝斥时，震落的丹漆。

首座和尚明镜，生得白净清癯，却有一副霹雳嗓子。他上堂说法，从不用香板，单凭一声断喝。新来的沙弥往往被吓得跳起，手中茶盏跌落，倒省了"吃茶去"的公案。老参们却晓得，那喝声里有蹊跷：有人听见虎啸，有人闻得焦雷，最奇的是典座师叔，说他每次听见的都是"碗碎"——恰似三十年前他出家那日，失手打碎供碗的声响。

我初参明镜，他正在廊下喂雀。指尖上的小米被啄得簌簌响，竟与黄昏鼓的节奏暗合。问及临济喝的真意，他忽将掌中余粟撒向半空："喏！"雀群惊飞，羽翼划出的弧线，恰构成个狂草的"喝"字。

七月暴雨夜，禅堂漏雨。明镜率众搬经，忽有鼠辈窜过经橱。众僧惊呼间，但听他一声暴喝，那老鼠竟僵在当场，须臾后缓缓俯首，如受皈依。事后小沙弥发现，鼠蹊处躺着只死蟑螂——原来那喝声震落了梁上积尘，恰将蟑螂击毙。明镜闻之，第一次露出窘色："错下转语。"

圆寂前七日，明镜忽然失声。医僧查无病灶，他却比划着要笔墨，在纸上写："喉中有物。"荼毗时，果然从喉轮处烧出颗晶莹舍利，状若水滴。住持将其供入临济像前的铜磬，奇怪的是，每逢有人在此开悟，磬便自鸣，其声清越，恍若当年那声未竟的断喝。

今春扫除，执事僧擦拭铜磬，发现内壁刻着极小的字："喝"。笔画间生着朵青霉，形如张开的嘴。有风过堂时，霉斑微微颤动，仿佛仍在吞吐八百年前的雷霆。

临济一喝，江湖清胜；拟议即乖，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