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82年进入铁路系统，预计退休金为6800，对此我感到非常满足

凌晨一点四十，我还在刷手机，群里弹出一条巡检记录：老徐在零下十三度的股道里走了两万多步，脚底的暖宝宝全冻成硬块。

那一刻，我真想问那些嫌三班倒累就拍拍屁股辞职的小孩——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每月按时进卡的那串数字背后，是哪双脚替你们踩平了寒风。

我十五岁跟着我爸进车辆段，接班的时候他没说啥，只塞给我一双翻毛劳保鞋。

那鞋沉得要命，我一穿就是四十四年。

最早客车检车全靠肉眼看敲击听，车厢连接处只要漏一丝白烟就得钻进去找漏点，一趟下来膝盖像灌了铅。

后来我转到货车段，货车接车更野，夏天铁板能把鸡蛋煎熟，冬天手套摘慢一秒皮就揭下一层。

吃饭永远靠手台喊，谁先扒完谁顶上，我们笑称那是铁路快餐。

最烦的是夜班。

下午四点顶着残阳接班，走到天亮脑子里全是车轮回音。

但再困也得绷紧弦，因为下一列可能就是运载救灾物资的专列。

那时候段长也一起推车，书记扛工具，没人计较分工。

谁家里有急事，说一声班就替了，夜里回来饭盒里一定多两块红烧肉。

人情味儿就这么来的。

现在呢？

头顶无人机嗡嗡，脚边检测机器人咔嚓咔嚓拍照，工帽上还要夹执法仪。

好处是腰不用弯成虾米，坏处是考试一年比一年多。

五十多岁的师傅抱着平板刷题，老花镜一层雾气。

偶尔忘了点某个确认键，系统立刻报警，奖金瞬间蒸发两百。

年轻人受不了规矩多，早上培训下午就有人提离职。

人事小姑娘追在后面劝，人家一句“我抖音直播都比这赚得多”直接把人噎死。

你说铁路苦不苦？

苦。

可要是不苦，哪有六险两金，哪来二次医疗报销？

我爸退休拿八千八，我妈糖尿病住院自己几乎没掏钱。

这年头，能稳稳干到老的饭碗比熊猫血还稀有。

我在宿舍算过笔账：同样干三十年，跳槽三回的表弟公积金账户比我少了二十万。

更别提铁路人看病走绿色通道，孩子上学能排职工子弟名额。

去年冬天我差点没熬住。

早上五点进场，雪厚到膝盖，脚踝的旧伤又裂了口子。

副段长蹲下来给我绑绷带，一抬头发现他头发全白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不是铁路需要我们，是我们离不开铁路。

它养大了我们一家三代，连我闺女上大学的钱都是加班攒出来的小时费。

前几天新入职的小孩问我为啥不申请调去坐办公室。

我说我闻惯了机油味，哪天闻不着心里空得慌。

他笑我迂。

我没解释，只是让他跟完一趟春运临客再说。

果不其然，年后他就把辞职信收了回去——高峰夜里，一个老太太把煮好的茶叶蛋塞他怀里说“孩子辛苦了”，那瞬间他说突然懂了啥叫被需要。

机器再精，也查不出轴箱里那道头发丝细的裂纹是冷是热；系统再快，也算不准零下二十度时人的手到底还能不能握住扳手。

铁路的活，说到底是人扛下来的。

只要还有人愿意在午夜点亮一盏黄灯，这条钢铁脊梁就塌不了。

我退休那天，估计还会带双新劳保鞋回家。

不为别的，哪天高铁跑得太快忘了从前，我就把它摆在客厅——让人记得，我们这一代人是怎么一步步把冻土踩成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