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心不老，继续干

我站在小区门口那棵老香樟下，皮鞋尖沾了点昨夜的雨渍。路过的张婶笑着喊：“老李，又等你家小孙子啊？”我摸了摸头顶——那里的头发早稀了，风一吹就露出发亮的头皮，像年轻时车间里的灯泡，总有人笑我“地中海”，可我觉得挺好，省了梳头的功夫。

白衬衫是前年生日儿子买的，纯棉的，领口洗得发软，却挺括。深蓝色西裤是退休时单位发的，裤脚磨出了毛边，我让老伴缝了两针，还能穿。有人说我老派，七十岁了还穿得这么“板正”，可他们不知道，这白衬衫里裹着的，是我没歇下来的日子。

上个月社区招志愿者，我报了名，负责给独居老人送报纸。三楼的王大爷腿不好，我每天爬楼梯，喘得像拉了二十年的风箱，可他接过报纸时，总会塞给我颗水果糖，说“老李，你这衬衫真干净”。有回送完报纸，小区里的孩子们围过来，喊我“爷爷，教我们叠纸飞机呗”。我蹲下来，手指有点抖，却还是叠出了当年教儿子的那种——翅膀要折得对称，不然飞不远。孩子们举着纸飞机跑远，风把我的白衬衫吹得鼓起来，像极了三十年前，我在车间里举起获奖的奖状时，风也是这么吹的。

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了年轻时的工作证，照片上的我头发浓密，穿着同样的白衬衫，眼神亮得很。老伴凑过来看，笑我“那时候瘦得像根竹竿，现在倒成了‘弥勒佛’”。我摸了摸肚子——是胖了，可这胖里藏着好东西：孙子爱吃的红烧肉，老伴熬的小米粥，还有晚饭后和老伙计们在树下下棋时，输了的人塞给我的半块月饼。

刚才有个穿卫衣的小伙子路过，举着手机拍我，说“爷爷，您这穿搭有复古那味儿”。我愣了愣，笑着摆摆手。他不知道，我不是在复古，我只是还在过我的日子——白衬衫要熨平，皮鞋要擦亮，给老人送报纸不能迟到，孩子们喊我叠飞机，我不能说“老了，叠不动了”。

风又吹过来，香樟树叶沙沙响。我把双手背在身后，皮鞋轻轻叩着地面。头顶的光溜溜的头皮晒着太阳，暖乎乎的。我知道，日子还在往前走，就像这风，吹过了我的青年，吹过了我的中年，现在还在吹着我的晚年——吹得我的白衬衫轻轻晃，吹得我心里的那些事儿，都还带着热乎气。

有人问我，晚年是什么？我想，大概就是你穿着一件旧白衬衫，站在风里，还能想起年轻时的模样，还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还能在给老人递报纸时，说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这日子，没停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