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土根:回不去的小时候

发布时间:2025-09-21 16:11  浏览量:1

人老了,很想写一些小时候的事,虽耽搁已久,迟迟没有动笔,是在想,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笔调去写?

我是生在嘉兴,长在嘉兴,整整在家乡呆了20年。后于1971年离禾,赴京求学。曾在家乡的20年时间,已对嘉兴再熟悉不过了,对这里的一切永远有着血浓于水的情结。虽然我过去与父母的住家早已成为运河边上的一道风景,但也是嘉兴的一张名片。嘉兴南湖以及那秀丽旖旎的水乡风情吸引着全国各地的客人。

1958年我就读于嘉兴中基路小学。小学位于中基路的西端。过了马路就是栅堰桥,过了桥,就是嘉北农村了。

中基路小学,虽然不是很大,但学校分内、外两大部分。内设,一至四年级。跨出中基路小学本部的大门,对面有一栋二层小楼,与“关帝庙”紧挨着。这一栋二层小楼,里面就读的都是5至6年级的学生,俗称高年级。

这一栋二层教学小楼,虽与“关帝庙”紧挨着。但“关帝庙”门口的地方还比较宽畅。摆着一个理发小摊位、还带有一个脸盆架子和毛巾。“理发员”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感觉是山东人)。会画铅笔人物画。画的还挺好。如果你去理发,他会免费为你画一张个人画像。我当时问他,你这么年轻,为何不去读书要来当“剃头匠”。他说从外地来嘉兴。但还没有找到学校接收他。他父亲(在嘉兴内配厂工作),说先去街上摆摊剃头,体验一下生活,对以后上学会更加珍惜。

我感觉这个小伙子人挺不错的。懂的事情不少。他理发只收5分钱,说都是穷学生,他理解。别人的理发摊位5分钱理个发,是不给洗头的。但这个小伙子自己带了热水瓶和一桶凉水。热水瓶的热水用光后“关帝庙”里面有一个老太太自己有个煤球炉子,愿意给他免费提供热水。说明这个小伙子人缘挺好的。

小学的校领导把高年级学生放在本部的外面,意味着高年级的学生自理能力强些,能够适应环境。

中基路小学的学生绝大部分来自中基路居住的居民子弟。也有少数家住栅堰桥的居民子弟和个别嘉北乡的农民子弟。60年代后中基路小学曾改名大寨路小学。

中基路全长350米,宽4米,明清以来东段称“中街”,西段称“殿基湾”,民国时合称为“中基路”。

我有不少小学同学都居住在中基路。有的同学家开豆腐店、有的摆摊卖棕子和烤红薯、也有开豆浆店卖大饼和油条等。

我上小学时,有时放学还会去外月河同学家。外月河我们班级里有三个同学。共同的特点,都是学习好。二个男同学一个姓朱(长的胖点)、另一个姓鲍(比较瘦),还有一个女同学姓杨,人很善良,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心肠好。

我每次去外月河都是从蒲鞋弄进入,往前走不远,就有一座小石桥,对面就是外月河,我一直把这座小石桥视为中基路和外月河的分界线。

我从蒲鞋弄进入去外月河前就能看到我们班有个同学的父母在蒲鞋弄,开了一家豆浆店,还卖大饼油条。我每次路过还会与他们打个招呼。

蒲鞋弄口还有一家茶馆店,挺大的几个门面,但茶馆店里光线挺暗的,茶客大多是嘉北乡的农民。他们挑着新鲜的蔬菜和鸡蛋,还有自己养的鸡、鸭及捕捉的鱼在中基路街边卖,卖了,就到茶馆店里喝茶。顺便休息养神,也算犒劳自己吧?

茶馆店里还有一些民间艺人,卖唱的,讨饭的。茶馆店里的声音很杂乱,既有胡琴的咿咿呀呀,又有大伙的大嗓门,还有服务员的声音,偶尔还会响起鸡鸣鸭叫的声音,反正什么调门都有,混合成一曲茶馆交响曲。

看到同学家开的豆浆、大饼和油条店。不禁让我想起那个年代,我在家里吃早餐喝白米粥时母亲偶而会把买来的油条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我和哥哥再蘸点鲜酱油就着吃,感觉是打牙祭美美的享受了。

但更多的时候,母亲会从缸里摸出一颗自己腌的大白菜,把老的边叶去掉,用里面嫩的菜帮切成小块再浇点“麻油”(北方称香油)凉拌给我和哥哥就着稀饭吃。这个味道,至今还会时常回忆。

那时,我感觉我们家的生活水平,应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毕竟那时我父母都工作,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但我父母总会尽力从他们微少的工资里支出一点,去帮一些穷亲戚和朋友。此外,我父母他们克勤克俭。有好的,总是省给我和哥哥。在我的记忆里我父母基本不添新衣服。我父亲常年累月穿工作服。所以我感觉童年过得不是很“苦”。更多的是感觉家庭的温馨和父母对我和哥哥的体贴有加。

50年代前后,市场上只有一种“粗粒的海盐”大概几分钱一斤,很潮湿的那种。每次我父母从店里买回家,都要把“粗粒的海盐”放进小的竹编小萝筐里,然后在小萝筐下面再放一个瓷缸,没过二天,瓷缸里都积了不少盐卤水了。我父母会去农民那里买鸭蛋和鹅蛋放进瓷缸的“盐卤水”里。过些天,我母亲从瓷缸里取出洗净,煮熟后放到碗柜的大碗里,早上喝粥时给我和哥哥每人一个咸鸭蛋,但鹅蛋大,我和哥哥俩分一个。我母亲自己总是吃咸菜,她要把这些有营养的蛋类省给我和哥哥享用。

后来我母亲因身体欠佳,从工厂辞职后,我感觉家里的经济有点紧了。但我和哥哥的生活有我母亲的照顾和关心,我和哥哥感觉舒服多了。我父亲也放心我和哥哥的起居和吃饭了。

现在曾经有小辈问我,陶爷爷当时您们吃的并不怎么地。怎么总是开开心心每一天?我说,当时我父亲每月工资将近60元人民币,我母亲当时与我父亲在同一家厂里工作。家里经济条件虽然很一般,吃的也很普通,都是大众食品。周围的邻居也基本都是这种情况。但大家心态都很正常。从不攀比。还愿意互相帮衬。风气很好!我想当时还是因为生活节奏慢,人与人之间的竟争力也不大,所以大家压力也小。我想这些应该是主要原因吧?

当时的中基路上我见到不少的大门外面都有一至二扇的矮小门(根据外大门的大小来设,一至二扇小门。)我不知这种矮小门的学名叫什么?(我老家绍兴称之为“摇门”,亦叫摇榻 (DA)。)“摇门”的作用是大门敞开时,它起到一亇表示主人在家。再就是起到透光、通气作用,也能起到内外安全作用。

居民家一扇大门、一扇“摇门”比较普遍

中基路上绝大部分的住家大门外都是只有一扇“摇门”。“摇门”实际上对在家的幼小孩子也是能起到不乱出门的作用。对外人(客人,游民)又能起到不直达屋内的作用。

一般门面大的店铺,都是二扇“摇门”

我们有时学校放学后就按老师的安排去中基路同学家的“复习小组”,大家在一起讨论做作业,每次都是开开心心做好作业。回家前,我们“复习小组”的组长金真(是一位学习好的女同学。复习小组也是“设在”她的家里)她还要为我们检查作业,防止有差错。

我班小赵(海盐澉浦人)的父亲是在中基路的高公升酱园店工作。高公升酱园店古朴典雅,一踏进店铺,就有扑鼻而来的酱香。有一次他与我一起去酱园店找他父亲。我看见他父亲用一根绳子就将5个酱油瓶捆的结结实实。拎起来非常便当,不会松掉。我感觉非常惊奇。还有这番水平。

我的另外一位小王同学的住家在小猪廊下。位于中基路

的猪廊下,数百年来一直是小猪交易的重要场所。它紧邻运河,岸边设有骑楼和廊棚,起到遮阳避雨的功能。小猪廊下长度达一里许。我有时白天去他家玩,但只要遇到天气有点阴天,整个一排小猪廊下光线很差,仿佛像是傍晚。

过去的商人多选择在这里进行猪行生意,因运河边的城乡接合部交通便利,尤其是行船运输,使猪廊下逐渐成为了生猪批发贸易的集散地。

1969年3月我离开群力中学去了嘉北公社插队落户。有一次,我与小队社员一起到城里办事。他们买了不少物品要带回乡下。但他们还要到小猪廊下买2只小猪崽。他们让我在船上等他们。说去买2只小猪崽,很快的。因为船上不留人看管,他们担心物品会被偷走。当时船来人往,确实很是热闹。又是正当午,太阳当头照,我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未见他们返回,心里那个焦急!虽然我还要小便,但又不能离开。真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后来好不容易,小队的社员抱着小猪崽回来了。我急急忙忙地从船上一跃而上到了小猪廊下卖猪崽地方去找厕所。但那里实在太臭了,就是路过,也总是要捂着鼻子,飞奔而过,这个臭味实在让人忍受不了。

我小时候,父母都在南布工作。我总想为家里做点事。但年纪尚小,只能帮着家里每天去《望湖桥》茶馆泡两瓶开水,自己提着回家。有时早晨也会去油厂对面的干戈弄豆制品小店里排队帮家里买豆腐、豆腐干和油豆腐。

曾记得我对母亲说,我可以帮家里去粮店买米。第一次是我母亲带我去的。说是让我熟悉一下环境。当时我把买米的程序记牢了。

但我第一次,自己单独去粮店买米,在记忆中很有意思。先要告诉粮店的工作人员买多少斤大米。然后把购粮证和钱交给粮店的工作人员,结清后。让我去边上有个木头做的呈喇叭形的向下倾斜的出米口,让我把自己的布口袋子张牢在出米口。出米口的下方还置放着一个箩筐,防止一不小心没有张好米口袋,但大米仍会漏在箩筐里。

我把米口袋张牢了半天,还使劲按着。但店里的人员还不放米了。我说怎么都半天了还不放米。我有点手酸了。刚说完,雪白的大米哗啦啦地淌出来了。好在我有“警惕性”否则米都要流到布口袋外面了。

当时边上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我说,用手拍打一下出米口,也许还有大米卡在那里。我心想出米口是向下倾斜的怎么还会有大米留在那里?如果我用手去拍打,张米的布口袋一松,口袋里的大米会撒出来的?但我转而一想,可以将布口袋紧紧套牢在出米口,用另一只手紧拉着,应该问题不大。

我非常紧张地试着拍打了几下,确实听见有几粒大米往下掉在我的布口袋里。仅仅是几粒而已。但我感觉这个老人心肠很好。我很善意地朝他笑了笑。还小声说了声谢谢。

我只要把自己要办的事情努力完成后,心里和脸上总会有一种喜气洋洋的表情。后来才明白,这也是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实际也是自己的一种表现欲。但同时也希望能得到大人的赞赏。我母亲每次见我自己单独出去“完成任务”回来。总会说我“乖”。这也使得我更加“乐于”表现自己了。因为我总想被大人认同,想要证明自己行。

回忆起昔日的中基路两侧商店林立,商贾云集,一片繁忙。有各种各样的店,记得有白铁店,缝纫店,粮油店,酱园店,副食品店,面店,小饭馆,豆腐店,肉店,大饼油条店,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过了很多很多年后,我从中国驻欧洲大使馆回嘉兴省亲,去了那熟悉的中基路,总是觉得有些茫然,过去脑海里所存的宁静与古朴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因为时代在发展,老家也是旧貌换新颜了,还是挺高兴。但中基路的过去的模样和外月河的“像貌”我已经都分辩不出来。

我有很多同学当时都住在中基路两边的民居里,那古老的房子,虽然有些破旧,却很有味道,白墙黑瓦,木质结构的楼房,那时门前总是有不少晒太阳的老奶奶、老爷爷们。这一情景在我记忆中永远铭刻、难以忘怀。

再过去一点,是嘉北供销社,后来我作为知青去嘉北插队落户时曾多次与队里的农民一起到嘉北供销社买队里的生产用品。

嘉北供销社附近还有一家个体户的鞋子店。鞋子店的老板,我们都叫他“华成”师傅。我母亲为我们家人做好的新鞋,基本都是由我,送到华成师傅那里“上帮”。有时还要把鞋子底的前后都打上汽车轮胎的皮,(俗称:打前掌或后掌)让鞋子可以穿的久一点。那个时候,我们都知道挣钱不容易。

我记得有一次,我去华成师傅那里拿我的新鞋,但我穿了一下,试了试,感觉很紧,华成师傅说不要紧的。他会给我“宣”一下。后来我看见他把几块木质鞋衬放进鞋子里,鞋面上刷了一些水,然后再用锤子把一片薄的木片打进去,让鞋子慢慢往前伸展一点。后来穿进去确实舒服了。

中基路过去的模样和外月河的“像貌”后来经过我自己的一番仔细“琢磨”和“回忆”对我这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还是能想像出一点过去的“景色”也算有个念想与依恋了。

再走,就快到北丽桥了,再往前去就是北京路了。我们都把北丽桥叫作丽桥头,把中基路叫作中街廊。这点点滴滴的往事呀,现在脑海里依然那么清晰。

我现在每次回到家乡省亲,见到的一草一木和听到的亲切乡音,都让我魂牵梦萦,久久回荡在心中,难以忘怀!

中基路,承载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那是我最美的年华。我总是感觉它在向我呐喊,归来吧,游子!

现在我已是古稀老人,再也回不去小时候了。怀旧说明自己老了。但这是必然的自然规律。不怨天、不尤人。现在怀旧是给我们这一代的老人带来一种积极的情感体验。过去的回忆往往与美好的情感、亲密的人际关系和成功的经历相关联。

我们这一代老人退休后,社会角色和社交圈子都会发生变化,怀旧可以帮助我们老人重新连接过去的社会角色和人际关系,找到自己在社会中位置和价值。现我用手中一支拙笔,来表达古稀老人对老家的无限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