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楼下65岁修鞋匠老陈头，咋就成了“老情人”？

我蹲在老陈头的修鞋摊前，看他戴着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用锥子小心挑开我那双磨破的棉鞋后跟。他的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活像只认真啄米的老麻雀。

"李姐，这鞋底子薄，我给你加层软皮。"他用顶针轻敲鞋帮，"明儿来取，保准不硌脚。"

我应了声，往脚边的煤炉里添了块蜂窝煤。这炉子是我从家里搬来的——冬天修鞋手凉，他总说"冻不坏"，可我见他搓手时指节通红，到底没忍住。

"李姐又送煤啦？"隔壁卖煎饼的王婶拎着油桶路过，扫了眼煤球堆直乐，"您俩这热乎劲儿，比我家那口子跟我还亲呢。"

我耳朵发烫，低头盯着鞋帮上的线脚。老陈头没接话，穿线的动作突然急了些，锥子尖"咔"地戳出个小窟窿。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被王婶调侃。上回是老陈头端来碗萝卜汤，说"看你总啃凉馒头"；再上回我帮他收摊，把车棚里晾的旧毛衣叠得整整齐齐——现在整个小区都传开了，五楼的李淑芬和楼下修鞋的老陈头，处得比亲母子还近。

老陈头的老伴走了八年，我男人走了五年。我们像两棵被风雨打歪的老树，根须在地下悄悄缠上，连自己都没察觉。

"李姐，尝尝这个。"老陈头突然从裤兜摸出个油纸包，"今早路过早点摊，看糖糕新鲜。"

糖糕还温乎，咬开时糖汁烫得舌尖发麻。他眯眼笑："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那是去年深秋的事。我蹲在摊前看他修鞋，风卷着梧桐叶往脖子里钻，他突然解下围脖给我系上："您这脖子怕冷。"我摸着围脖上的补丁，想起男人走前也给我织过这样的围脖，针脚歪歪扭扭的。

打那以后，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密。他修鞋时我给他带热豆浆，我晾衣服够不着高处，他搬来梯子；我膝盖疼，他翻出老伴生前做的艾灸盒，说"这是她最拿手的"；他儿子在外地工作，我包了饺子总要给他留一碗。

"李姨，我爷爷最近咋总去您家？"上周六，老陈头的孙女小琪来修书包，小丫头说话直得像根针。

我手一抖，刚倒的醋洒在桌布上。老陈头正蹲在地上修书包带，闻言直起腰："小琪别瞎说，李姨给我送饺子，我给她修鞋，这不正常么？"

小琪歪着脑袋："可王奶奶说，爷爷和李姨是老情人。"

"老情人"三个字像块热炭，烫得我喉咙发紧。老陈头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抄起修好的书包塞给小琪："赶紧回家写作业，再瞎说爷爷不给你买糖了。"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想起老陈头修的第一双鞋——是男人的旧皮鞋，他蹲在摊前修了三天，说"这皮子好，扔了可惜"；想起他教我用修鞋胶补袜子，说"女人家总买新袜子浪费"；想起去年冬天我发烧，他端着药站在门口，手冻得像根胡萝卜，说"大夫说这药得趁热喝"。

这些算什么呢？是邻里照应，还是...我心里发慌，摸出手机想发消息，又删掉。对话框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个"晚安"。

第二天去取鞋，摊子空着。煤炉没生，工具箱锁得严严实实。王婶拎着菜篮过来："老陈头儿子回来了，昨儿半夜到的，要接他去省城带孙子。"

"那...他啥时候走？"我声音发颤。

王婶压低声音："听说今儿就走。那小子西装革履的，昨儿在摊子前跟老陈头吵，说他'老不正经'。"

我脑袋嗡地一响。想起老陈头儿子三年前他住院时，只待了三天说"工作忙"；想起老陈头总翻着手机里孙子的照片，说"小孙子像我，圆眼睛"；想起他修鞋时总哼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那是他老伴最爱的歌。

我往老陈头家跑，单元门敞着，楼道堆着纸箱。他蹲在门口抽烟，脚边是褪色的帆布包，露出半卷修鞋线。

"李姐。"他掐了烟，"我儿子非让我去省城，说那边有暖气，不用摆摊。"

我喉咙发紧："那...你愿意么？"

他低头搓着帆布包边角没说话。阳光从楼梯窗照进来，照着他鬓角的白发，照着他手背上新添的老年斑。

"小琪说的那些...你别往心里去。"我轻声说，"王婶他们就爱嚼舌根。"

老陈头突然笑了："我知道。上回你给我送饺子，我儿子视频时看见了，非说我'跟人搞对象'。"他从兜里摸出个塑料盒，"这是我腌的糖蒜，你爱吃。"

我接过盒子，手指碰到他的，像触到块温凉的石头。

"李姐，"他突然抬头，眼睛里蒙着层水光，"这些年，你对我真好。"

我鼻子一酸，想说"我也觉得你对我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楼道传来脚步声，老陈头的儿子提着行李箱下来，看见我愣了愣："这是？"

"李姐，邻居。"老陈头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灰，"我得走了，省城那边...挺好的。"

我看着他跟着儿子下楼，帆布包在肩上晃啊晃。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那是我去年给他织的枣红色秋衣，他说"暖和"。

后来修鞋摊空了，煤炉被收走，工具箱落了层灰。王婶说他孙子上幼儿园了，老陈头闲不住，又在省城小区门口支了摊，可我总不去。

前几天路过菜市场，看见个修鞋老头，背影像极了他。我站在原地看了好久，直到那老头抬头，才发现不是。

现在我总在想，我们算什么呢？一起修过鞋，一起吃过饭，一起等过夕阳，一起在寒夜里添过煤。别人说我们是"老情人"，可我们谁也没说过"喜欢"，谁也没牵过手。

或许爱情不一定要牵手，不一定要表白。它可能是一双修得更合脚的鞋，一碗温热的糖糕，一句"你冷，我给你围脖"。

可这样的感情，算情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