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日记》第三章：相遇卖草鞋的

光和六年 四月十五 天气闷热

日头毒得能把人晒出油来。我心里头那股无名火，比这天气还燥。自打上回收拾了赵四，这几日看啥都不顺眼。肉案上的猪肉都觉得碍眼，练武的石锁也轻飘飘的，连平日里最爱的“烧春”喝到嘴里都没了滋味。

晌午过后，我憋得难受，索性扔了杀猪刀，揣上些银钱，晃荡到了南门外的市集。想着人多热闹，或许能散散心。

这市集比城里还乱哄哄的，讨价还价声、牲口叫声、小孩哭闹声混成一片，尘土飞扬。我皱着眉，在人群里挤着，那股烦躁劲儿不但没散，反而更盛。正想掉头回去，眼角却瞥见街角柳树下，围着一小圈人。

不是寻常看热闹的架势，那圈人出奇地安静。我起了点好奇心，晃着膀子凑了过去。

挤进人堆，只见柳树下摆着个简陋的摊子，地上铺着一块破布，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双草鞋、几领草席。摊主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身材高大，却穿着打补丁的旧袍子，面皮微黄，带着些风尘色。最奇的是他那双耳朵，比常人大出一截，垂在肩上。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腰杆却挺得笔直。

这人没什么生意，也不像旁边小贩那样吆喝。他正对围着的人说话，声音不高，却沉沉稳稳，像敲在一面闷鼓上，字字清晰：

“……如今黄巾为乱，烽烟四起，非因天灾，实乃人祸。朝廷宦官当道，地方豪强兼并，百姓失了田地，才不得已从贼。若要天下太平，非扫除奸佞、重整朝纲不可……”

我听着，心里猛地一跳。这卖草鞋的，口气不小！说的这些话，平日里在酒肆茶楼，也没几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讲。可奇怪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觉得刺耳，反而有种……理所当然的味道。

他旁边站着个红脸膛的魁梧大汉，抱着胳膊，丹凤眼，卧蚕眉，一脸威严，像尊门神似的守在那里。那红脸汉子看见我挤进来，目光扫过我，锐利得像刀子，带着审视的味道。我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没理会他，只顾盯着那卖草鞋的。

那卖草鞋的也看见了我，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瞬，不惊不惧，反而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着：“备虽不才，贩履织席为生，然每见黎民受苦，心如刀割。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安能老死户牖之下？”

“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我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这身力气，这腔热血，终日在这市井间打转，为的不就是这等痛快事吗？

我愣愣地站在那儿，也忘了周遭的嘈杂和闷热。直到那卖草鞋的收拾起摊子，对众人拱了拱手，和那红脸汉子转身离去，我才回过神来。

柳枝在热风里懒洋洋地晃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蒲扇般的大手，又抬头望向那两人消失在街角的背影。

这卖草鞋的，叫什么来着？好像听人叫他……玄德？刘玄德？

我心里头那团憋了许久的燥火，仿佛突然被这阵莫名的风吹开了一个口子，透进了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