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夜闻院中磨刀声,取绣鞋倒放门槛
发布时间:2025-06-02 12:54 浏览量:3
暮色自青瓦檐角缓缓垂落,将陈家老宅的雕花窗棂浸在靛青色的雾霭里。
李氏独坐妆台前,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耳畔又响起三更梆子响。
这是亡夫头七回魂夜,檐角铁马无风自鸣,惊得她指尖一颤,银簪在鸦青鬓边划出道血痕。
院中忽有金石相击之声,如钝刀劈开冻土。
李氏攥紧衣襟,绣着并蒂莲的袖口被冷汗洇出深色云纹。
那声音时断时续,倒像是有人蹲在井台边磨刀,刀刃刮过青石的锐响里,混着铁锈混着血气的腥甜。
她想起白日里王婆子偷塞给她的桃木符,符纸边角还沾着朱砂未干的血点子。
“当家的……是你么?”她颤声唤着,绣鞋尖却悄悄抵住门槛内侧。
这是娘家祖辈传下的规矩——若遇邪祟叩门,需将绣鞋倒放门槛,鞋尖朝外可镇魑魅。
可今夜这磨刀声分明在院中,倒像是那东西已进了二门。
月光忽被乌云吞没,堂屋顿时陷入浓墨般的黑。
李氏摸到妆奁底层的火折子,火星子刚蹿起便被阴风扑灭。
她浑身血液凝成冰碴,却见窗棂纸上映出个佝偻人影,手里举着的物什泛着幽蓝冷光。
那影子忽地贴上窗纸,眼窝处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汩汩往下淌着黑水。
“娘子好狠的心。”尖利嗓音刺破耳膜,像是生锈的铁片刮过青石板,“我在阴曹地府遭油锅煎熬,你倒在这深宅大院里描眉画眼。”
李氏后腰撞上八仙桌,桌角铜铃无风自响。
这是亡夫生前最爱的法器,说是能辟邪祟。
可此刻铃舌乱颤,倒像是催命符。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城隍庙前遇见的瞎眼道士,那人拄着槐木拐杖拦住她去路,枯枝般的手指掐着她腕子直念“往生咒”。
“夫人眉间带煞,印堂发黑,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瞎道士的眼球泛着灰白翳膜,嘴角却咧到耳根,“除非……除非以绣鞋为引,子时三刻倒放门槛,再取三根青丝系在门环……”
当时她只当是疯言疯语,此刻却觉后颈寒毛倒竖。
那窗棂上的黑影正在融化,像滩烂泥般顺着窗缝往屋里渗。
李氏突然抄起妆台上的银剪子,发狠将一缕青丝绞断。
青丝飘落的瞬间,屋内阴风骤止,唯有磨刀声愈发清晰,竟似贴着耳膜在响。
她跌跌撞撞扑向房门,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闩,忽觉绣鞋鞋面一湿。
低头看去,门槛外不知何时积了滩黑水,水面浮着层油亮血沫,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倒放的绣鞋鞋尖朝外,鞋面上却趴着只通体漆黑的蜘蛛,八只复眼映着惨白月光,竟似人脸轮廓。
“娘子可还记得成亲那日?”阴恻恻的声音自地底传来,“你掀开盖头时,绣鞋尖儿可是冲着喜床的。”
李氏浑身剧震。
那年她刚满十六,绣鞋里藏着母亲给的五帝钱,说是能压住新郎官的命格。
可洞房花烛夜,亡夫掀盖头时,她分明瞧见对方瞳孔里闪过道绿光。
当时只当是烛火晃眼,如今想来……
黑水突然暴涨,漫过门槛将绣鞋吞没。
李氏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博古架。
架上青瓷瓶应声而碎,露出个暗格来。
暗格里躺着本泛黄册子,封皮用朱砂画着道镇魂符——正是亡夫生前从不许她碰的陈家秘录。
翻开册页,蝇头小楷记载着陈家祖上的秘辛:明嘉靖年间,陈家先祖为炼长生丹,活祭九十九名童男童女。
那些冤魂被封在祖宅地窖,每逢月圆之夜便要寻替身轮回。
而陈家男丁代代短寿,皆因需以阳寿镇压地窖邪祟。
磨刀声在此时戛然而止。
李氏握着秘录的手不住发抖,忽听得地窖方向传来铁链拖拽声。
她想起半月前亡夫暴毙那夜,守夜的家丁说听见地窖传来男女混杂的哭笑声,待举着灯笼去查看时,却见地窖门板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汇成个扭曲的“偿”字。
“娘子可愿随我下去瞧瞧?”冰凉气息拂过后颈,李氏猛然回头,正对上张青灰色的脸。
亡夫穿着入殓时的寿衣,脖颈处缠着道乌黑发亮的铁链,链子那头没入地底,拖出串暗红血珠。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角迸出泪花。
原来这三年同床共枕,枕边人早被地窖里的东西夺了魂魄。
那每月十五要她绣的鸳鸯帕,原是垫在祭坛上接冤魂血泪的;那总在子时响起的咳嗽声,原是地窖里的东西在借尸还魂。
“当家的,你且等等。”李氏突然柔声道,从袖中取出王婆子给的桃木符。
符纸在指尖燃起幽蓝火焰,映得她眉眼愈发艳丽,“妾身这就来陪你。”
地窖铁门轰然洞开,阴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
李氏赤足踏过满地碎瓷,绣鞋倒扣在门槛上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地窖深处传来锁链哗啦声,九十九盏长明灯次第亮起,灯芯竟是根根人骨。
灯影交错间,她瞧见亡夫的尸身被钉在祭坛中央,心口插着把青铜匕首,刀刃上刻着陈家先祖的名讳。
“原来你们都要我偿命。”李氏轻笑着将桃木符按在心口,符纸瞬间化作血色锁链。
她想起昨夜梦中见着的白衣女子,说自己是第七个被献祭的陈家新娘。
此刻祭坛四周浮现出六道虚影,皆是红衣憔悴的女子,她们的手同时伸向李氏脚踝。
地动山摇间,李氏忽然扯开发髻,青丝如瀑垂落。
她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秘录上,泛黄纸页顿时腾起金芒。
陈家祖传的修仙法诀在血脉中苏醒,她竟以凡人之躯引动天雷。
第一道雷劈下时,祭坛裂开道缝隙,无数白骨手爪破土而出;第二道雷劈下时,青铜匕首化作齑粉,亡夫的尸身燃起幽绿鬼火;第三道雷劈下时,地窖穹顶轰然塌陷,月光如银瀑倾泻而入。
晨光熹微时,早起的货郎瞧见陈家老宅升起七彩祥云。
有胆大的翻墙进去,只见正堂供桌上摆着七双绣鞋,鞋尖皆朝外倒放。
每双鞋里都盛着颗明珠,映着朝阳竟显出人面轮廓。
而地窖方向传来锁链崩断之声,九十九盏长明灯化作流萤,载着陈家百年冤魂往生去了。
此后经年,但凡月圆之夜,总有人见着个红衣女子在城隍庙前施粥。
她发间别着支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绣鞋鞋尖永远朝向东南——那是陈家祖坟的方向。
有人说她眉眼像极了七年前暴毙的陈家寡妇,可再细看时,那女子已化作流光没入云霄,唯余满地桃花,瓣瓣都写着“往生”二字。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石巷,将城隍庙檐角铜铃浸得发亮。
李氏赤足踏过满地残红,素色罗裙被雨水洇出深浅不一的云纹。
她驻足在庙前老槐树下,指尖轻抚树皮上狰狞的裂痕——七年前那道天雷劈开古槐时,树心里飞出的七彩光华,此刻正顺着她掌纹游走。
“姑娘好重的阴气。”沙哑嗓音自背后传来,惊得李氏鬓边玉簪轻颤。
转身望去,但见个邋遢老道倚在庙墙根,道袍补丁摞着补丁,腰间葫芦却泛着温润的玉光。
他手中拂尘扫过地面青砖,砖缝里竟钻出缕缕金线,在她绣鞋前织成个太极图。
李氏眸光微动,腕间银镯突然迸出青芒。
这是昨夜在陈家祖坟掘出的法器,镯身刻着北斗七星,此刻却与老道腰间葫芦遥相呼应。
她想起昨夜子时三刻,七颗明珠自地底浮起,化作七道流光没入她天灵盖时,听到的那声叹息:“痴儿,你可知何为‘太阴炼形’?”
“道长可是为陈家旧事而来?”她广袖轻扬,袖中暗藏的七张黄符无风自动,在雨幕中结成北斗诛邪阵。
老道却突然仰头大笑,震得槐树簌簌落花,花雨中隐约现出七道虚影,皆是红衣憔悴的女子。
“好个‘太阴炼形铸金身’!”老道拂尘一甩,虚空顿时现出八卦盘虚影,“陈家老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借九十九童男童女血祭炼魂,再以七世怨女之身作鼎炉。
可惜啊可惜……”他突然逼近三步,枯枝般的手指直点李氏眉心,“你可知自己体内现在住着七位地仙?”
雨势骤急,李氏足下太极图轰然炸开。
七道红衣虚影自她身后升起,每人手中都执着一盏青铜灯,灯焰呈幽蓝之色,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
她想起昨夜在祖坟密室看到的壁画:七位身着霓裳的仙子被铁链锁在星图之上,每根铁链都连着具陈家先祖的尸骸。
“道长既知底细,何不直说来意?”李氏玉指轻叩银镯,北斗诛邪阵骤然收缩。
老道却从怀中掏出半块龟甲,甲面裂纹恰似北斗七星排列:“三百年前,龙虎山天师府第七代掌教在此地镇压过一尊邪神。
那邪神以人心为食,每逢甲子便要借尸还魂。”
他突然将龟甲抛向空中,裂纹中迸出七道金光,与李氏身后的青铜灯焰撞在一处。
天地间响起龙吟虎啸,雨幕被撕开道裂缝,露出后面翻涌的紫气。
李氏瞳孔骤缩——那紫气中分明浮着座白玉京,城门匾额上“酆都”二字铁画银钩。
“姑娘可曾听过‘七星续命灯’?”老道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陈家老祖盗用此术,本想借地仙之力逆天改命。
却不知真正的续命灯,需以地仙魂魄为灯油,以龙虎山秘传的‘紫霄雷法’为火种。”
李氏只觉眉心发烫,昨夜没入天灵盖的七道流光突然在泥丸宫中炸开。
她看见自己站在星图中央,七位仙子化作流光没入她七窍,而陈家九十九位先祖的魂魄正从地底爬出,狞笑着向她扑来。
银镯突然发出龙吟,北斗诛邪阵化作七柄光剑,将扑来的怨魂绞成碎片。
“原来你们都想借我身子还魂!”李氏发髻尽散,青丝在雨中狂舞如蛇。
她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银镯之上。
镯身北斗七星同时亮起,竟引动九天罡风。
老道脸色骤变,手中拂尘化作千丝万缕的金线,在罡风中织成张天罗地网。
“快住手!
你可知这七位地仙是何来历?”老道额角渗出冷汗,腰间葫芦开始剧烈震颤,“她们本是龙虎山镇守锁妖塔的七曜星君,三百年前为镇压邪神自愿兵解。
陈家老祖将她们魂魄封入绣鞋,正是要借你纯阴之体……”
话音未落,李氏脚下突然塌陷。
她坠入无尽虚空时,看见七盏青铜灯化作流星追来,灯焰中现出星君真容:或执剑或抚琴,或捧书或持印,皆周身环绕紫气。
而虚空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比陈家地窖里的更粗十倍,链头拴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每张面孔都酷似陈家先祖。
“原来如此。”李氏忽然轻笑,指尖在虚空中勾画符箓。
她终于明白为何昨夜掘坟时,七颗明珠会主动没入她体内——那根本不是陈家秘宝,而是七曜星君留给自己的后手。
当她的血染红银镯时,北斗诛邪阵已悄然布满整座城池。
老道在虚空边缘现出身形,手中多出个紫金钵盂。
钵中盛着半盏清水,倒映出人间景象:但凡身怀怨气者,头顶皆浮出缕黑烟,烟中现出陈家先祖的面容。“姑娘且看,这城中九万冤魂,哪个不曾被陈家害过?”老道的声音带着悲悯,“他们等的就是今日,等星君借体重生,好将陈家血脉连根拔起。”
李氏忽然闭目,泥丸宫中的七道流光与北斗诛邪阵共鸣。
她想起成亲那夜掀开盖头时,亡夫眼中闪过的绿光;想起地窖里九十九盏人骨长明灯;想起七位星君兵解前,将毕生修为凝成七颗明珠的模样。
原来这世间最深的算计,从来不是夺舍重生,而是以身为饵,钓尽天下魑魅魍魉。
“道长可知何为‘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她突然睁眼,眸中星河倒转。
老道手中紫金钵盂应声而裂,清水化作银河倒卷。
那三头六臂的怪物发出非人惨叫,九十九道黑烟从城中各处升起,在虚空中凝成个巨大的“陈”字。
七曜星君的虚影同时抬手,七道紫霄神雷自银河中劈落。
怪物在雷光中灰飞烟灭时,李氏听见无数冤魂的欢呼。
她低头看去,素色罗裙已化作霓裳羽衣,银镯化作北斗权杖,而足下踏着的,竟是缩小版的白玉京。
“原来如此。”老道突然长揖及地,道袍上的补丁化作朵朵金莲,“原来七曜星君早算到今日,故意让陈家老祖盗走续命灯术。
他们要的不是复仇,而是借陈家之手,将九万冤魂炼成‘往生咒’的引子。”
李氏伸手接住片飘落的槐花,花蕊中现出七曜星君的残影。
她们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多谢道友成全。
今借你纯阴之体重铸星君位,他日飞升之时,自当助你斩断红尘因果。”
雨不知何时停了。
李氏站在城隍庙前,看着朝阳将青石巷染成金色。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虚空中看到的景象:九万冤魂化作流萤,托着七曜星君的法相升入天际。
而陈家祖宅方向,九十九道黑烟凝成的“陈”字正在消散,化作甘霖滋润着龟裂的土地。
“红尘因果?”她轻笑着抚过腰间新得的北斗玉牌,牌面浮现出星图轨迹,“我倒要看看,这因果能缠我几时。”说话间,足下已现出朵朵金莲,每片莲瓣都刻着道家真言。
老道见状大惊,手中拂尘刚要动作,却见李氏化作流光冲天而起,身后拖着七道璀璨星河。
三日后,龙虎山天师府传来钟鸣。
第七代掌教的画像突然流泪,泪痕在宣纸上化作行小字:“七曜归位,邪神永封。”而千里之外的陈家祖宅,那株被天雷劈开的老槐突然抽出新芽,枝头结出七颗形似北斗的果实。
有樵夫夜经此地,曾见七个红衣女子在树下对弈,棋盘上星罗棋布,正是李氏昨夜在虚空中看到的星图。
十年后,江湖上多了位游方女冠。
她手持北斗玉牌,足踏金莲云履,所过之处瘟疫尽消,妖邪遁形。
有幸得见其真容者皆言,女冠眉眼间隐有七彩光华流转,而她腰间银簪刻着的,正是当年陈家祖坟密室中的星图。
这日女冠行至洞庭湖畔,忽见云雾中现出座白玉京。
城门大开处,七位星君踏月而来,手中各执一盏青铜灯。
女冠莞尔一笑,足下金莲化作七彩虹桥。
当她踏上虹桥的刹那,人间所有陈家祠堂同时崩塌,而九霄云外传来浩荡天音:“七曜归位,太阴重光。”
只是无人知晓,那夜女冠飞升前,曾在云头回望人间。
她看见自己留在城隍庙前的绣鞋,鞋尖依旧朝向东南。
而鞋面上停着只七彩蝴蝶,振翅时洒落的鳞粉,恰似当年陈家祖坟中飞出的往生花雨。
洞庭湖心的七座仙岛终年笼罩在紫雾中,每逢月圆之夜,岛上便会传来编钟清越之音。
李氏——如今该称她为七曜星君转世之身——独坐蓬莱岛顶的摘星台,足下星图随潮汐明灭。
她手中把玩着半枚青铜残片,那是昨夜自东海深渊捞起的,其上镌刻的雷纹与她泥丸宫中的北斗权杖遥相呼应。
“星君好雅兴。”清朗男声自云海中传来,惊起满岛仙鹤。
来人青衫落拓,腰间悬着个黝黑酒葫芦,偏生发间玉簪流转着七色光晕。
李氏指尖微凝,青铜残片骤然化作流光没入袖中——这酒葫芦的气息,分明与当年城隍庙前老道腰间那只同出一脉。
青衫客却已踱至台前,自顾自斟了杯月华凝成的琼浆:“星君可知,您这七座仙岛镇着的,乃是上古烛龙的一只眼珠?”他举杯邀月,杯中涟漪竟映出九幽景象:血色岩浆中浮着具龙骨,每根骨节都缠着锁链,链头没入虚空不见尽头。
李氏瞳孔骤缩。
昨夜她以北斗望气术窥探东海时,确实见着处诡谲漩涡,漩涡深处似有龙吟。
当时只当是海眼作祟,此刻经这人点破,才惊觉那漩涡竟与她泥丸宫中的星图方位暗合。
“阁下究竟何人?”她广袖轻扬,摘星台四周顿时亮起七盏青铜灯。
灯焰呈玄黄二色,正是道家至高法火“两仪真火”。
青衫客却嗤笑出声,指尖轻叩葫芦,竟从酒液中捞起道虚影——那虚影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周身缠绕着九条锁链,每根锁链都刻着陈家先祖的名讳。
“好个‘太阴炼形铸金身’。”青衫客将虚影掷向星图,虚影在触及星芒的刹那化作漫天星砂,“星君当真以为,龙虎山那帮老儿会平白送您场仙缘?”他忽然欺身向前,酒香混着海腥味扑面而来,“您可知这三百年间,有多少‘七曜转世’死在这东海漩涡里?”
摘星台剧烈震颤,七盏青铜灯焰色转赤。
李氏足下星图暴涨,北斗权杖自虚空凝出,杖头七星却蒙着层黑雾。
她终于忆起昨夜神游太虚时,见着的那些诡异画面:七位星君法相在雷光中崩溃,而她们身后站着个青衫道人,手中拂尘扫过的轨迹,竟与她此刻施展的北斗诛邪阵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李氏忽然轻笑,眉心血痕如朱砂绽开,“你们要的从来不是镇压邪神,而是借我的身子重铸‘周天星斗大阵’。”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出幅星图刺青,图上三百六十五颗主星此刻正被黑雾蚕食,“当年陈家老祖盗取的续命灯术,根本就是你们故意泄露的残卷!”
青衫客脸色骤变,手中酒葫芦迸出青光。
但见东海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九道血柱冲天而起,在云层中凝成个遮天蔽日的龙首。
龙目开阖间,李氏泥丸宫中的北斗权杖突然调转方向,杖尖直指她眉心。
“星君好眼力。”青衫客的声音变得缥缈,身形在星火中扭曲变幻,“只是您可知,这周天星斗大阵缺的从来不是主星,而是阵眼?”他突然撕开面皮,露出张与李氏一般无二的面容,只是眉心多了道血色竖痕,“三百年前我兵解转世,等的便是今日以身为祭,重开天门!”
摘星台轰然炸裂,七座仙岛同时下沉。
李氏在坠落中看见惊人景象:青衫客化作漫天星砂没入东海漩涡,而漩涡深处亮起三百六十五道光柱,每道光柱中都困着个“七曜星君”。
她们或抚琴或执剑,周身缠绕的锁链尽头,赫然连着她的四肢百骸。
“原来你们都是我。”李氏在激流中睁开眼,双瞳化作阴阳鱼旋转。
她忽然想起成亲那夜掀开盖头时,亡夫眼中闪过的绿光根本不是邪祟,而是周天星斗大阵的星轨投影。
陈家九十九代先祖的暴毙,七位地仙的自愿兵解,乃至龙虎山天师府的千年布局,都是为了今朝——以她这具融合了七曜星君与陈家血脉的身子为鼎炉,重铸失落万年的上古杀阵。
东海深处传来龙吟,烛龙眼珠迸发出灭世光芒。
李氏却在这强光中窥见真相:三百六十五位“七曜星君”根本就是她的前世身,每一世都以为自己在斩妖除魔,实则是在为大阵积蓄力量。
而龙虎山那帮老道,不过是借着除魔卫道的名义,行窃取天道之实的窃运者。
“好个‘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李氏突然放声长笑,发间七色光晕化作实质,竟将袭来的星芒尽数吞噬。
她双手结出个古怪法印,心口星图刺青开始逆向旋转。
东海漩涡中的三百六十五道光柱同时颤抖,被困的“星君”们发出凄厉惨叫,她们身上锁链竟开始缠绕青衫客所化的主星。
“你疯了!”青衫客的怒吼自虚空传来,“重铸大阵需以星君魂魄为引,你若毁了这三百六十五道分魂,便永世不得超生!”
李氏却已踏浪而起,足下金莲化作七彩虹桥直通九霄。
她突然扯断颈间北斗玉牌,玉牌碎片化作流星坠入人间。
霎时间九州大地亮起无数光点,那些都是她历世时种下的“往生咒”种子——此刻在北斗余晖的照耀下,竟开出朵朵金色莲花。
“我本就是往生咒所化,何须超生?”她轻笑着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向漩涡。
血珠在半空凝成幅巨大的河图洛书,书页翻动间,三百六十五道光柱轰然倒转。
青衫客所化的主星开始崩溃,星砂中现出无数张人脸,皆是龙虎山历代天师的面容。
东海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烛龙眼珠化作流光没入李氏眉心。
她终于看清周天星斗大阵的全貌:这根本不是杀阵,而是座巨大的轮回盘。
那些被困的“星君”不过是迷失在时光长河中的残魂,而龙虎山真正想要的,是借大阵之力逆转阴阳,让历代飞升的祖师重返人间。
“原来如此。”李氏忽然闭目,周身气息开始内敛。
她想起昨夜在星图中看到的景象:三百年前那位青衫道人,本已到了破碎虚空的边缘,却因窥见龙虎山的阴谋而兵解转世。
那些被他斩杀的“邪祟”,皆是妄图阻止大阵重启的正义之士。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东海恢复了平静。
七座仙岛化作七颗明珠沉入海底,而李氏的身影正在光华中渐渐透明。
她最后看了眼人间,但见九州大地金莲绽放,无数冤魂借着往生咒的余晖升入天际。
而在龙虎山方向,有七道流星划破长空,正朝着她眉心处的烛龙印记飞来。
“痴儿,还不归位?”沙哑嗓音自虚空传来,竟与当年城隍庙前的老道一般无二。
李氏却摇了摇头,将北斗权杖折成两段。
权杖断裂处涌出银河般的星砂,星砂中浮现出无数画面:有她作为陈家寡妇时的悲欢,有她身为七曜星君时的威严,更有她化作游方女冠时的洒脱。
青衫客的残魂在星火中浮现,这次他的面容变得柔和:“你竟悟透了‘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的真谛。”他伸手轻点,李氏眉心血痕化作朵金色莲花,“那遁去的一,从来不是天机,而是人心。”
话音未落,李氏的身子已化作万千光点。
这些光点既没入人间也没入天界,而是化作春雨滋润九州。
有樵夫在终南山巅见过她,披着蓑衣钓起满江星斗;有渔人在归墟深处见过她,踩着龟甲与龙王对弈;更有书生在长安酒肆见过她,就着残月饮尽壶中天地。
三百年后,龙虎山新任天师夜观星象,忽见北斗七星旁多了颗辅星。
那星光芒温润,却让满山符箓无风自燃。
老道士们想起古籍中的记载,齐齐跪地叩首——这分明是“太阴化生,星君归位”的征兆。
而此时在东海之滨,有位布衣女子正对着潮汐梳妆。
她发间别着支木簪,簪头雕着半枚青铜残片。
当夕阳将海面染成金色时,她忽然将木簪掷入浪涛。
霎时间风起云涌,三百六十五道光柱自海底升起,却不再带着肃杀之气,而是化作七彩虹桥接通人间。
“原来这周天星斗,本就是众生心灯。”女子轻笑着踏浪而行,足下金莲开合间,露出海底沉睡的七座仙岛。
岛心各立着块无字碑,碑面流转的星图,恰似她昨夜在梦中见过的、那个青衫客兵解前刻下的棋局。
有采珠人曾见她在月夜独坐礁石,身侧摆着七盏青铜灯。
灯焰呈玄黄二色,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
当子时梆子响起时,她会忽然抬头望天,而满天星斗便会随之明灭。
渔民们都说那是七曜星君在巡游,却不知她眼中映出的,是三百六十五个自己,正在人间烟火中举杯对饮。
直到某日蓬莱岛突然现世,有修士在岛上发现处石窟。
窟中壁画描绘着惊天秘闻:三百年前有位女冠以身为祭,重铸周天星斗大阵。
但她没将大阵化作杀器,而是改成了沟通天地的桥梁。
壁画最后有行小字,笔锋凌厉似剑:“星斗本无主,何必问西东?”
消息传开后,无数修士涌向东海。
可当他们抵达时,只见云雾中隐约现出七座仙岛轮廓,岛心各站着个红衣女子。
她们或抚琴或执剑,容貌皆与壁画中的女冠有七分相似。
而最中央的蓬莱岛上,有位青衫客正在与自己对弈,棋盘上星罗棋布,落子声竟与潮汐共鸣。
有老修士认出那是龙虎山失传千年的“天地棋局”,刚要惊呼,却见青衫客突然抬眼望来。
那目光穿越千年时光,与壁画中女冠的眼神重叠在一处。
老修士浑身剧震,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原来这三百六十五位“星君”,皆是那女冠的心魔所化;而那位青衫客,不过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道试炼。
当最后一位修士退出东海时,云雾重新聚拢。
七座仙岛化作流星没入海底,而潮声中隐约传来编钟清音。
有渔家少年趴在船头细听,忽然指着海面惊呼:“娘快看!
星星掉进水里了!”妇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满天星斗倒映在浪尖,而每颗星星里,都坐着个红衣女子在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