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那个叫栓柱的娃,两条路摆在面前,咋就选了最难的?
发布时间:2025-09-24 01:23 浏览量:1
话说1978年,黄土高坡下头的一个小村子,叫王家坳。村里有个半大孩子,姓李,叫栓柱。那年头,日子过得紧巴,栓柱家更是麻绳拴豆腐,提不起来。
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的刮,雪片子打在脸上生疼。栓柱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烧得迷迷糊糊,听见外屋他爹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烟,一声接一声叹气,那烟袋锅子明灭不定,映着他娘偷偷抹泪的脸。
“咋办?这学,还上不上?”他爹的声音哑得像破锣。
“不上,栓柱这辈子就只能跟咱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了。”他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上?拿啥上?他弟弟还小,我这腰也不争气,地里的活儿就指望他了。再说,学费书本费,哪来的钱?”
栓柱听着,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他才十六,正是长身体、学本事的时候。老师说他脑子灵光,是块读书的料,将来能考上大学,吃上公家饭。那是啥光景?他想都不敢想。可眼下,他高烧不退,家里却连给他抓药的钱都凑不齐。
他知道,他爹说的是实情。
他娘抹着泪进了屋,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手糙得像砂纸,可暖和。“栓柱啊,你感觉咋样?还烧不烧?”
栓柱睁开眼,看着他娘鬓角的白发,看着她补丁摞补丁的棉袄,心里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娘,”他哑着嗓子说,“我不上学了。”
他娘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了,抱着他的头,“我的儿啊……”
他爹在外屋听见了,烟袋锅子“啪”地磕在鞋底上,没说话,可那动静,重得像砸在栓柱心上。
第二天,栓柱退了烧,强撑着爬起来。他把书包里的书本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包好,放进了炕洞上头的一个旧木箱里。然后,他拿起墙角那把比他还高的锄头,跟着他爹下地了。
那天,天还是冷,地冻得邦邦硬。他爹在前头刨,他在后头跟着,一下一下,胳膊都快断了。汗水湿透了里面的单衣,风一吹,凉飕飕的,刺骨。他咬着牙,没吭声。他知道,从他做了那个决定起,他的路,就跟以前想的,不一样了。
不上学的日子,苦。真苦。
每天鸡叫头遍就得起来,先去挑水,把家里的大水缸挑满。那井台离他家二里地,路不好走,尤其冬天,结冰了,滑得很。他个子还没完全长起来,挑着两个半桶水,晃晃悠悠,肩膀压得通红,火辣辣地疼。挑完水,就得去地里干活。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秋天收割,冬天积肥,一年四季,没有闲着的时候。
他爹的腰不好,重活累活,基本都落在他身上。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虽然他才十六七岁。村里人见了,都说李家这娃懂事,能扛事。可谁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炕上,有时候会悄悄爬起来,把那个旧木箱打开,摸一摸那些书本。墨香味还在,可他知道,那些都跟他没关系了。心里头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就这样,过了两年。栓柱十八岁了,个子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脸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老茧,看着比实际年龄老成不少。
这两年,村里也有变化。听说南边有的地方开始搞承包了,有的人出去打工了,挣了钱回来,穿得光鲜亮丽,说起外面的世界,眉飞色舞。
栓柱他有个远房表哥,叫二牛,比他大五岁,前一年去了深圳,说是在工地上搬砖。过年回来了,穿了件的确良衬衫,手腕上还戴了块手表,锃亮。二牛见了栓柱,拍着他的肩膀说:“栓柱,你这娃,就是太老实。守着这几亩薄田,啥时候是个头?跟我出去闯闯吧,工地上虽然累点,但一天能挣好几块呢!比你在家刨地强多了!”
好几块!栓柱的心,确实动了。他太需要钱了。他弟弟,栓宝,比他小三岁,还在上学。他娘的身体也不大好,常年咳嗽,需要买药。他想,如果能出去挣点钱,家里的日子就能松快点,栓宝也能安心读书,不用像他一样,早早辍学。
他跟他爹商量。他爹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烟,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你想去,就去吧。家里有我呢。你娘这边,我照看着。只是,外面不比家里,人心复杂,你要多个心眼,别让人骗了。”
他娘舍不得,偷偷抹了好几回泪,给他缝了个新布包,把家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塞给他,又煮了十几个鸡蛋,让他路上吃。
栓柱揣着娘给的钱和鸡蛋,跟着二牛,坐上了南下的火车。那是他第一次坐火车,也是他第一次离开王家坳那么远。火车轰隆隆地开着,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他不知道,这一次选择,又会把他带到什么样的地方。
深圳,真是个不一样的地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多得跟蚂蚁似的。跟王家坳的安静比起来,这里太吵了,吵得他脑袋疼。
二牛把他带到一个建筑工地。工地上乱糟糟的,到处是钢筋水泥,尘土飞扬。他们住的地方,是用铁皮搭的工棚,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大通铺,汗臭味、脚臭味,熏得人睡不着觉。
工地上的活儿,比家里刨地累多了。扛钢筋,搬水泥,砌墙。全是重体力活。栓柱年轻,有力气,肯下苦,工头挺喜欢他。每天天不亮就开工,干到天黑透了才收工。回到工棚,累得只想瘫倒在地,饭都不想吃。
工资确实比家里高,一个月能有百八十块。他舍不得花,除了买点必要的生活用品和最便宜的饭菜,剩下的钱,他都一分一分攒起来,每隔几个月,就寄回家里去。
收到汇款单的时候,是他娘最高兴的时候。村里的邮递员一喊“李大叔,汇款单!”,他娘就会颠颠地跑出去,接过单子,小心翼翼地放好,然后逢人就说:“俺家栓柱寄钱回来了,俺家栓柱有出息了。”那语气里的骄傲,是谁都听得出来的。
栓柱在深圳干了三年。三年里,他没回过一次家。一是路费贵,二是工期紧,请不下来假。他就靠写信跟家里联系。他娘不识字,信都是栓宝念给她听。栓柱在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在外面挺好,活儿不累,老板对他也好。其实呢?累不累,他自己心里清楚。有一次,扛水泥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水泥袋子压在腿上,疼了好几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他都没跟家里说。
三年下来,栓柱攒了不少钱。他想着,再干两年,就回家,盖几间新房,给栓宝攒够上大学的钱,然后,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就在第四年头上,出事了。
那天,他正在脚手架上砌墙,突然,脚下的一块木板断了。他整个人往下掉。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一根钢管,可那钢管没固定牢,跟着他一起往下滑。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胳膊先着地,“咔嚓”一声,他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疼!钻心的疼!
他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胳膊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脖子上。工头在旁边,一脸愁容。医生说,右胳膊骨折了,挺严重,得好好养,至少三个月不能干活。而且,以后能不能干重活,还不好说。
栓柱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胳膊,心里一片冰凉。
不能干重活了?那他以后靠啥吃饭?他才二十出头啊!
工头给了他一笔赔偿金,不多,就几千块钱。然后,就把他送回了王家坳。
回到家的时候,他娘一看他吊着个胳膊回来,当时就哭晕过去了。他爹蹲在地上,又是一个劲儿地抽烟,那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栓柱心里难受,可他还得强颜欢笑,安慰他爹娘:“没事,娘,就是摔了一下,养养就好了。你看,我还带回来不少钱呢。”
他把那几千块钱交给了他爹。那是他拿命换来的钱。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煎熬。胳膊不能动,啥也干不了。他只能天天坐在炕头上,看着窗外。看着院子里的鸡跑来跑去,看着天上的云飘来飘去。心里空落落的,烦躁得很。他觉得自己成了家里的累赘。
有时候,他会拿出炕洞里那个旧木箱里的书本,摩挲着。他想,如果当初他没辍学,一直读书,现在会是啥样?是不是就不用在工地上卖命,是不是就不会摔断胳膊?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选择了,就得认。
三个月后,石膏拆了。胳膊是保住了,可力气大不如前,尤其是提重物或者干精细活的时候,使不上劲,还会隐隐作痛。医生说,不能再干重体力活了。
这意味着,他想再出去打工,基本不可能了。
那段时间,栓柱情绪很低落,整天唉声叹气。他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天,他爹把他叫到跟前,说:“栓柱啊,胳膊坏了,咱不怕。天无绝人之路。地里的重活,有爹呢。你脑子活,不如,咱想想别的法子?”
想啥法子呢?栓柱也不知道。他一个农村娃,没文化,胳膊又残了,还能做啥?
村里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学个修鞋的手艺,或者学个理发。说这些活儿轻松,不用出大力气。栓柱动心了。他想,修鞋好像还行。
于是,他爹托人,找到了邻村一个老鞋匠,姓赵,人们都叫他赵师傅。赵师傅手艺好,人也和善。栓柱就提着点心匣子,去拜师了。
赵师傅看他老实本分,又可怜他的遭遇,就收下了他。
学修鞋,看着简单,其实也不容易。认皮子,穿针引线,上鞋掌,补鞋跟,都得用心。栓柱的右胳膊使不上劲,做这些精细活,特别费劲。刚开始,针老是扎到手,鲜血直流。线也缝不直,歪歪扭扭。他心里急,出了一身汗。
赵师傅也不催他,就慢慢教,耐心指点。“栓柱啊,别急。手上的活儿,得练。熟能生巧。你这胳膊不利索,就用巧劲。”
栓柱咬着牙,练。别人练一个时辰,他就练两个时辰。晚上回到家,点着煤油灯,接着练。手指头都磨出了茧子,有时候疼得拿不住针。他娘看着心疼,让他歇会儿,他不听。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栓柱的手艺学成了。虽然比不上赵师傅那么炉火纯青,但一般的修修补补,他都能应付了。
赵师傅送了他一套修鞋的工具:一个木头的鞋楦子,几把大小不一的锥子,几卷不同颜色的线,还有一个手摇的补鞋机。
栓柱拿着这套工具,在王家坳村口的老槐树下,摆了个修鞋摊。
刚开始,没什么生意。村里人都知道他以前是种地、打工的,没人相信他修鞋能行。
他不急,就坐在那里,摆好摊子,有人来问,他就笑着打招呼,仔细给人看鞋。修不好不要钱。
有一次,村东头的王大娘拿来一双解放鞋,鞋底磨穿了,鞋面也开了线。她说:“栓柱啊,你给瞅瞅,还能修不?不能修就扔了。”
栓柱接过鞋,看了看,说:“能修,大娘。我给您钉个牛筋底,再把鞋面缝好,跟新的一样结实。”
他认真地钉好鞋底,又仔细地缝好鞋面。王大娘拿起鞋,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得不得了。“哎呀,栓柱,你这手艺,真不赖!比城里修鞋的还好!”
王大娘给了他五毛钱,逢人就夸栓柱修鞋修得好。
慢慢的,找他修鞋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光是本村的,外村的也有人慕名而来。栓柱修鞋,认真,实在。该钉鞋掌的,绝不偷工减料;该换鞋底的,一定用结实的皮子。价钱也公道,从不跟人多要。有时候遇到家里困难的,他就少收钱,甚至不收钱。
坐在老槐树下修鞋,风吹日晒雨淋的,也不容易。夏天,太阳晒得人头晕眼花;冬天,手冻得通红,拿不住针。但栓柱觉得,比在工地上轻松多了,心里也踏实。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听他们聊聊天,说说村里村外的新鲜事,也挺好。
他的修鞋摊,成了王家坳村口的一个风景。
日子一天天过,栓柱的修鞋生意越来越好。他用攒下的钱,加上之前打工带回来的钱,在村里盖了三间大瓦房。红砖墙,玻璃窗,在当时的王家坳,算是不错的房子了。
他娘看着新房子,看着儿子虽然胳膊不好,但有了一门手艺,能自食其力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这时候,栓宝也出息了。他学习刻苦,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那可是王家坳第一个大学生!消息传出来,全村都轰动了。他爹他娘高兴得好几宿没睡着觉。栓柱更是激动,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苦,没白吃。他给栓宝买了新书包,新衣服,把攒下的钱,大部分都给了栓宝当学费和生活费。
“栓宝,好好学,哥在家挺好,不用惦记。”送栓宝去火车站的时候,栓柱拍着弟弟的肩膀说。
栓宝看着哥哥吊着的胳膊,看着他脸上的风霜,眼圈红了。“哥,谢谢你。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和爹娘。”
栓柱笑了:“傻小子,说啥呢。你有出息了,哥就高兴。”
栓宝上了大学,家里的负担轻了些。栓柱的修鞋摊依旧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他每天准时出摊,准时收摊。日子平淡,却也安稳。
有人开始给他提亲。说媒的不少,可人家一听说他胳膊有残疾,是个修鞋的,大多就打了退堂鼓。
栓柱也不急。他觉得,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
直到他二十五岁那年,邻村的一个姑娘,走进了他的生活。
那姑娘叫兰花,比他小两岁。家里条件也不好,她娘常年有病,她爹老实巴交的,也是个种地的。兰花人长得清秀,手脚勤快,心地善良。她是听她娘说王家坳有个修鞋的小伙子,人老实,手艺好,就拿着一双鞋来修。
那天,兰花穿着一件碎花布的褂子,梳着两条麻花辫,低着头,走到栓柱的修鞋摊前。“师傅,能帮我修修这双鞋吗?”
栓柱抬头,看见兰花,愣了一下。他觉得这姑娘挺好看的。“能,拿来我看看。”
兰花的鞋是一双布鞋,鞋帮开了线。栓柱接过鞋,认真地缝了起来。兰花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他那只不太方便的右胳膊。
鞋修好了,栓柱递给兰花。“好了,你看看。”
兰花接过鞋,试了试,很合脚。“谢谢你,师傅。多少钱?”
“两毛。”
兰花从口袋里掏出两毛钱,递给栓柱。她看着栓柱,犹豫了一下,说:“我听我娘说,你……你是个好人。”
栓柱脸一下子红了,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从那以后,兰花就经常来。有时候是修鞋,有时候,就是路过,过来跟他说几句话。问问他吃饭了没,天气热不热。
栓柱心里,慢慢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觉得,跟兰花说话,很舒服。
村里的人也看出来了,就有人撮合。“栓柱,兰花那姑娘不错,对你也有意思,你主动点啊。”
栓柱是个老实人,脸皮薄。他不知道咋主动。
有一天,兰花又来了,这次,她没拿鞋。她递给栓柱一个布包。“栓柱哥,这是我给你做的一双布鞋,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栓柱接过布包,心里砰砰直跳。打开一看,是一双黑色灯芯绒面的布鞋,纳的鞋底,针脚细密。他穿上,不大不小,正合适,舒服得很。
“我……我娘说,你天天修鞋,费鞋。”兰花低着头,脸红红的。
栓柱看着兰花,看着脚上的新鞋,心里热乎乎的。他鼓起勇气,说:“兰花,俺……俺觉得你挺好。你……你愿意嫁给俺不?”
兰花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看着栓柱,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就这样,栓柱和兰花结婚了。
结婚的时候,没办啥像样的酒席,就请了几个亲戚邻居,吃了顿饭。房子还是那三间瓦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可栓柱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兰花真是个好媳妇。勤快,能干,孝顺。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对栓柱爹娘也好,跟亲闺女似的。对栓柱,更是没得说。知道他胳膊不好,家里的重活累活,她都抢着干。晚上,还给栓柱捶背揉肩。
栓柱觉得,他前半辈子受的那些苦,好像都在娶了兰花之后,得到了补偿。
日子虽然不富裕,但过得有滋有味。
兰花过门第二年,给栓柱生了个大胖小子。栓柱给他取名叫“亮亮”,希望他以后的日子,亮亮堂堂的。
有了孩子,家里更热闹了,也更忙了。兰花要照顾孩子,还要操持家务,地里的活儿也得帮着干。栓柱依旧每天去村口修鞋,风雨无阻。
亮亮渐渐长大,懂事。知道他爹胳膊不好,从小就知道帮家里干活。帮他娘递个东西,帮他爹拿个工具。
栓柱的修鞋摊,生意一直不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王家坳有个李师傅,修鞋手艺好,人实在。他不光修鞋,后来,还学着修拉链,配钥匙。只要能挣钱的手艺,他都想学。
转眼,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亮亮上了初中,学习成绩不错,像他叔叔栓宝一样,爱看书。
栓宝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娶了媳妇,买了房子,很少回来了。但他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对他哥,更是感激。他常说,没有他哥,就没有他的今天。
栓柱的爹娘,身体还算硬朗。就是他娘的咳嗽,一直没好利索。
兰花也显老了,眼角有了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几根白发。她跟着栓柱,没享过什么福,吃了不少苦。
有时候,栓柱看着兰花忙碌的背影,心里会有点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本事,让兰花跟着他受罪了。
兰花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安慰他:“栓柱,你别胡思乱想。日子虽然苦点,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就觉得挺好。你对我好,对孩子好,对爹娘好,这比啥都强。”
栓柱听了,心里暖暖的。是啊,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这些年,村里变化也大了。出去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盖新房的也越来越多。不少人家买了电视机、洗衣机,有的还买了摩托车。
栓柱的修鞋摊,生意不如以前好了。现在的人,鞋子坏了,不像以前那样舍不得扔,大多直接买新的。
栓柱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干点别的了。
这时候,栓宝回来了。他这次回来,是想接他爹娘去省城住。
他爹娘不愿意去。“城里住不惯,还是村里好。有街坊邻居,有地种,自在。”
栓宝劝不动,就跟栓柱商量。“哥,要不,你跟我去省城吧。我给你在城里找个活儿干,或者,你开个小店,修鞋配钥匙啥的,肯定比在村里强。亮亮也可以去省城上学,城里的教学质量好。”
去省城?栓柱动心了。他也想让亮亮接受更好的教育,不想让他跟自己一样,没文化。
他跟兰花商量。兰花说:“你去哪,我就去哪。亮亮能去城里上学,是好事。”
于是,栓柱做出了他人生中,又一个重要的选择。
他把村口的修鞋摊收了。把那套跟了他十几年的修鞋工具,小心翼翼地包好,带走了。
他爹娘没去,他们舍不得离开王家坳。栓柱和兰花,带着亮亮,跟着栓宝,去了省城。
刚到省城的时候,亮亮有点不适应。城里的楼太高,车太多,人太多。他在学校里,因为口音和穿着,还有点自卑。
栓柱和兰花,也不适应。城里人多,路不熟,干啥都得花钱。
栓宝给他们在自己家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一室一厅,挺小的,但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栓柱想找个地方,继续修鞋配钥匙。栓宝说:“哥,你别修鞋了,我给你找个轻松点的活儿。”
栓柱不同意。“我就会这个手艺,别的也干不了。再说,修鞋自由。”
栓宝拗不过他,只好帮他打听。后来,在一个菜市场旁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摊位,以前也是修鞋的,不干了。栓柱就盘了下来。
还是老本行。
刚开始,生意也不好。城里人对修鞋的需求本来就少,而且他刚来,没人知道他。
但栓柱有耐心,手艺好,价格公道。慢慢地,就有回头客了。
兰花也没闲着。她在栓宝家附近找了个家政的活儿,给人家打扫卫生,一个月也能挣点钱。
亮亮也慢慢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学习成绩也赶上来了。他知道爹娘不容易,学习很刻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平淡,却也安稳。
栓柱每天早上,骑着一辆二手的自行车,去菜市场摆摊。中午,兰花会给他送饭。晚上收摊回来,一家人吃晚饭,亮亮会跟他们说学校里的事。
有时候,栓柱会想起王家坳。想起村口的老槐树,想起自家的那几亩地,想起他爹娘。他会给家里打电话,问问情况。
他爹娘总是说:“家里都好,你们别惦记。亮亮学习怎么样?”
栓柱说:“亮亮学习好,懂事。”
挂了电话,心里总是酸酸的。
又过了几年,亮亮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还是重点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栓柱和兰花,激动得一夜没合眼。他们觉得,所有的辛苦和付出,都值了。
亮亮去上大学了,家里就剩下栓柱和兰花了。
栓柱的修鞋摊,生意稳定。他年纪也大了,快五十了。头发白了不少,背也有点驼了。那只受伤的右胳膊,比以前更不灵活了。
兰花也老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不再做家政了,就在家做做家务,给栓柱做做饭。
栓宝的事业发展得很好,当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他多次劝栓柱,别干了,在家歇着,他养着。
栓柱不同意。“我还能动,干点活儿,心里踏实。”
兰花也说:“随他吧,他高兴就好。”
有一天,栓柱正在修鞋,来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开着一辆小轿车。他停下车,走到栓柱的摊前。
“师傅,麻烦给我修修这双鞋。”
栓柱抬起头,看了看那双鞋,是双名牌皮鞋,就是鞋跟有点松了。他接过鞋,开始修。
那年轻人站在旁边,看着栓柱修鞋,突然说:“师傅,我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你是不是叫王栓柱?”
栓柱愣了一下,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人。“你是……?”
“我是二牛啊!你不记得我了?以前在深圳工地上,我们一起干活的!”
栓柱看着他,想起来了。是二牛!那个当年带他出去打工的二牛!只是,眼前的二牛,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跟当年那个黑瘦的小伙子,完全不一样了。
“二牛?真的是你?”栓柱有点激动。
“是啊,栓柱!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二牛也很激动。“你这是……还在修鞋?”
“嗯,老本行。”栓柱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二牛叹了口气:“唉,当年要不是我带你出去,你也不会……”
“不,不怪你,二牛。”栓柱打断他,“都是命。再说,我现在过得也挺好。”
二牛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塞给栓柱。“栓柱,这点钱你拿着,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当年你出事,我也没帮上啥忙。”
栓柱赶紧摆手,把钱推了回去。“二牛,这钱我不能要。咱都是兄弟,说这些干啥。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
二牛见他执意不要,也只好把钱收了起来。“那好吧。栓柱,你留个电话给我,以后常联系。我现在自己开了个小公司,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你啥忙。”
栓柱留了电话。二牛又跟他聊了几句,就开车走了。
看着二牛远去的车影,栓柱心里感慨万千。
二牛混得真好。想想自己,一辈子,就是个修鞋的。
他这辈子,做了很多选择。
当年,选择辍学,是为了家。
当年,选择去深圳打工,是为了家。
当年,选择回来修鞋,是为了活下去。
当年,选择留在省城,是为了孩子。
每一次选择,好像都不是最好的,都带着点无奈,带着点苦涩。
他这辈子,没干过啥大事,没挣过啥大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可他有个好媳妇,有个有出息的儿子,有个体贴他的弟弟,还有健在的爹娘。
他觉得,他这辈子,虽然苦过,累过,哭过,但也笑过,幸福过。
他想起兰花常说的那句话:“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是啊,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现在,亮亮大学毕业了,也在省城找到了工作,娶了媳妇。栓柱和兰花,也老了。
栓柱不再去修鞋了。他的眼睛花了,手也抖得厉害,干不了精细活了。
他和兰花,在亮亮买的房子里,帮着带孙子。
每天,接送孙子上学放学,做做饭,收拾收拾家。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也温馨和睦。
有时候,栓柱会抱着孙子,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他会想起王家坳,想起他十六岁那年,在土炕上做出的那个决定。
如果,当年他选择了上学,现在会是啥样?
如果,当年他没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现在会是啥样?
如果,当年他没选择修鞋,没选择兰花,现在又会是啥样?
他不知道。
人生没有如果。
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选了,就只能往前走。
有的人,选了康庄大道,一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有的人,选了羊肠小道,一路坎坷,泥泞不堪。
可风光无限的,就一定幸福吗?泥泞不堪的,就一定不幸福吗?
栓柱觉得,幸福这东西,跟你选了哪条路,关系不大。关键是,你选了之后,怎么去走。
你用心去走,好好去走,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懂得感恩,哪怕路再难,也能走出幸福来。
就像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没啥大本事,一辈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可他有个温暖的家,有疼他爱他的媳妇,有孝顺有出息的儿子,有懂事可爱的孙子。他觉得,他这辈子,值了。他觉得,他挺幸福的。
人这一辈子,就像走路。有时候是阳关道,有时候是独木桥。不管选了哪条道,都得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别老想着回头,也别老羡慕别人的路。你自己的路,走好了,就是最好的路。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如果当年,你是栓柱,面对那两条路,你会咋选?你觉得,栓柱这辈子,幸福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