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爷爷讲鬼故事之五

每到夏夜，我总爱搬个小板凳，挤在爷爷的旧藤椅旁。院中的老槐树把影子拉得老长，蝉鸣声里，爷爷烟袋锅里的旱烟味，混着院角艾草的清香，故事就从他嘴角飘出来了。

“民国那阵儿，咱村后坡有片乱葬岗，常有人夜里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蹲在坟头缝鞋。” 爷爷的声音压得低，我攥着他的衣角，耳朵却竖得老高。

邻村的王二愣子赌输了钱，半夜抄近路从乱葬岗过。寒风卷着雪沫子，他忽然听见 “咔嗒、咔嗒” 的针线声。抬头一看，松树下果然有个姑娘，低着头缝一只红绣鞋，她缝鞋时总用食指顶针，指尖泛着青白色，针脚却比村里绣娘还整齐；鞋面上的凤凰沾着雪，却艳得扎眼。

“大妹子，这么冷的天咋不回家？” 王二愣子酒劲上来，忘了害怕。姑娘没抬头，只说鞋丢了一只，要缝好等着人来寻。王二愣子心热，说天亮了帮她找，姑娘这才抬脸 —— 脸色白得像纸，眼窝却深黑，笑着说：“谢你呀，明晚还在这儿等。”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我吓得往爷爷怀里缩，他笑着指了指：‘是晒衣杆被风吹倒了，别怕’”

第二天王二愣子醒了酒，越想越怕，却又放不下心。到了夜里，他揣着两个热馒头往乱葬岗去，远远看见姑娘还在原地，脚边摆着两只红绣鞋，针线上却挂着几根黑头发。

“鞋找着了？” 王二愣子刚要走近，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村里的老秀才，手里举着桃木枝，脸色煞白：“你看她脚！”

王二愣子低头，吓得魂飞魄散 —— 那姑娘根本没有脚，裙摆下空荡荡的，飘在雪地里。姑娘忽然笑了，声音像碎冰：“我等的人，就是你呀。” 说着就往他身前飘。老秀才赶紧把桃木枝扔过去，只听 “滋啦” 一声，姑娘化作一阵青烟，地上只剩一只红绣鞋，鞋里绣着个 “莲” 字。

后来老秀才说，那姑娘是前清的绣娘，名叫莲儿，十七岁那年被恶霸抢去，宁死不从，跳河自尽了。家人把她葬在坡上，可她生前最喜欢的一双红绣鞋，丢了一只，到死都惦记着，这才成了牵挂，夜里出来找鞋。

“后来呢？” 我追问。爷爷磕了磕烟袋锅子，说：“后来村里的老人，凑钱给莲儿烧了双新绣鞋，还在她坟前栽了棵桃树。打那以后，就再没人见过穿蓝布衫的姑娘了。”

风从槐树叶间吹过，沙沙作响，我往爷爷身边又挪了挪。爷爷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别怕，人心善，鬼神也会让三分。那姑娘啊，就是个念着念想的可怜人。”

那天夜里的故事，像老槐树的年轮，刻在了我心里。后来每次路过村后坡，我总忍不住往那片松树林望一眼，仿佛还能看见，月光下，有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正低头缝着一只红绣鞋，针脚里藏着未完的牵挂。